莫妮卡的日常

bilibili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都是当街一个曲尺形的大柜台，柜里面预备着视频，可以随时播放。当up的人，傍午傍晚散了工，每每花一个硬币，看一个视频，——这是两年前的事，现在每碗要涨到两个，——审核外站着，热热的喝了休息；倘肯多点一个收藏，便可以看一个图片，或者一篇小说，做下视频物了，如果出到关注，那就能买一个专栏up，但这些up，多是游客，大抵没有这样阔绰。只有当土豪的，才踱进店面隔壁的房子里，要视频要专栏，慢慢地坐着看。
我从十六岁起，便在网上的bilibili里当伙计，审核说，我样子太傻，怕侍候不了土豪up，就在外面做点事罢。外面的游客up，虽然容易说话，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她们往往要亲眼看着视频从库里舀出，看过视频里有没有标题党，又亲看将视频放在推荐里，然后放心：在这严重监督下，水视频也很为难。所以过了几天，审核又说我干不了这事。幸亏站长的情面大，辞退不得，便改为专管视频播放的一种无聊职务了。
我从此便整天的站在柜台里，专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审核是一副凶脸孔，up也没有好声气，教人活泼不得；只有莫妮卡到店，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莫妮卡是站着看视频的唯一的人。她身材很高挑。简单的单马尾以白色的蝴蝶结系上，正面梳上两束及肩的头发，配上刘海，穿及膝黑色长筒袜和红头鞋。她对人说话，总是什么诗歌个学也，叫人半懂不懂的。因为她姓莫，别人便从描红纸上的“夹死她莫妮卡”这半懂不懂的话里，替她取下一个绰号，叫作莫妮卡。莫妮卡一到店，所有喝酒的人便都看着她笑，有的叫道，“莫妮卡，你专栏又被锁定了”她不回答，对柜里说，“来两个视频，要个关注。”便排出九个硬币。她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盗了人家的图了！”莫妮卡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盗图了小姐姐的图片，被吊着调教。”莫妮卡便涨红了脸，碧绿的眼睛挣得大大的，争辩道，“借图不能算盗……盗图！……up主的事，能算盗图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小姐姐真好看”，什么“专栏激励”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
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莫妮卡原来也读过书，但终于没有小姐姐，又不会打工；于是愈过愈穷，弄到将要讨饭了。幸而写得一笔好文章，便替人家抄抄作业，换一碗饭吃。可惜她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是好喝懒做。坐不到几天，便连人和作业，一齐失踪。如是几次，叫他抄作业的人也没有了。莫妮卡没有法，便免不了偶然做些盗图窃的事。但她在我们bilibili里，品行却比别人都好，就是从不拖欠；虽然间或没有现硬币，暂时记在粉板上，但不出一月，定然还清，从粉板上拭去了莫妮卡的名字。
莫妮卡喝过半碗酒，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莫妮卡，你当真认识小姐姐么？”莫妮卡看着问她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她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连半个小姐姐也捞不到呢？”莫妮卡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一堆乱码之类，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