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露的随(sha)笔(diao)日记『二』

唐贞观十七年二月十一 长安 晴
连下了一月有余的小雪，终于在昨日停了。
今日得见一轮金乌高悬于天，在冬日中散发着些微热力。我曾一度怀疑卯日星君是不是拉肚子了所以才不上值。待日后回到天界，必然要向陛下告他一状的。
直到今日。
今日是郑国公魏徵出殡的日子。
我一早就在魏府斜对门的酒楼里，挑了二楼豪华景观位，点了一壶西市腔酒，边饮边看。
说是豪华景观位，就是桌边放了一大盆发财树。也是无语。
话说回郑国公魏徵。
也许在其他神仙看来，这只是一场凡人轮回、生命更迭的小事件，但是千金难换谏臣良言一句，郑国公的仙去是大唐王朝的巨大损失，对帝王乃至朝纲的影响都是巨大且难以估量的。
我的思路有点飘，又想起了一些旧事。不知是否喝了这西市腔的缘故。这西市腔的口感还是挺烈的。
不知在天界史官笔中，我这上元仙子，是否会是陛下的谏臣呢。可惜我始终自认，为他做得事，还是太少了。
算了不讲自己，烦人。
国之大事，在祀在戎。这样的日子，必须喝酒。
前往魏府吊唁的达官显贵络绎不绝。人死一抔黄土，前尘往事里那些嬉笑怒骂都成了过眼云烟，不忍再提。纵使郑国公脾气再硬手段再辣得罪的人再多，最终还是赢得这天下人的尊敬和缅怀。
出殡时，东宫太子因受了皇命，亲自为郑国公抬棺（编的）。文武百官一路出城相送（真的），全城百姓亦趋步跟随。一时间整条大道上人满为患，哭声震天，反倒是压过了魏府里那些情真意切伤心落泪的人。
客栈里的客人们寥寥无几。除了我以外，本还有一些人小酌的，后来也跟着众人看热闹似的追下楼远去了。一时间，整个二楼只有我一人坐于窗边了。
空荡荡又静悄悄的。
正在我百无聊赖，支着头发呆时，彦佑君不知从何处来，轻轻巧巧坐在了我对面。
我与他这百年间，交往也不十分密切。毕竟我是到处走走还要记手稿，而他却是游山玩水肆意潇洒。如若在一地遇上，那就坐下闲叙一二。我听他说他与花界连翘仙子之间的趣事，我和他再说一说近来的趣闻。偶尔也会说一说陛下的闲话，接着哈哈大笑一番。但是他不会问我何时回天界复职，我也不会问他何时去看望一下陛下。
这样老朋友之间的交往，让我觉得还是有些趣味的。
今天，彦佑君是来给我送他与连翘仙子喜帖的，时间就定于下个月的初六，貌似是连翘仙子的生辰。还挺浪漫的。
我真心诚意向他道了恭喜，欣然收下喜帖时保证到时一定送上贺礼。
彦佑君一贯油嘴滑舌，经年不改，一如年轻时的样子。
哦这话只能我心里想一想，切莫说出口，否则彦佑君就是要一边照镜子美容一边打人了。
虽说我一度觉得他十分偏心，尤其是天魔大战那会儿，简直闭着眼瞎胡闹。可是时间已经过去太久，曾经再炙热的心，也让似水年华温柔拥抱逐渐冷静，连当事人都能一笑泯恩仇，更何况是别人呢。
我猜彦佑君自己一定有回过味来的。
这么多年，他本人虽不常去天界，但一直鼓励鲤儿经常往返于洞庭和天界，而且每次上天界探望陛下时都会托鲤儿带些人间手信上去。
其实陛下一直将彦佑送去的砚台置于桌上。有时政务不繁忙时，陛下会和我简单聊一聊这浪迹人间的弟弟又干了什么好事儿。彦佑有时真的让陛下无可奈何又啼笑皆非。
我回忆里的陛下，那时说笑的陛下，神情都是万分轻松且开怀的。
在我看来，陛下一笑，温柔得仿佛当初那丰神俊朗的夜神殿下又翩然归来，漫天星辰都会为之黯然失色。
在我如此强烈的粉丝滤镜下，我觉得。。。
这真是一对儿傻兄弟。
愉快的会晤最终以彦佑君一边打马虎眼一边脚底抹油而草草结束。
因为他拿出了一坛我每年亲手酿制的红曲甘露。那酒瓶上还有我特意刻制的藻井纹饰呢。这酒被我偷偷存放于陛下早年留在人间的别院地窖里。反正那里也没有人会再去了。
却不料彦佑从哪儿知道了这事儿。当时我就想打人。
但我是文雅的上元仙子，只会心里骂人，面上绝不显露一点心绪。
彦佑君走之前说，好酒唯有拿出来喝了才真正知晓其滋味，人也是如此。于是他揣着我的酒脸不红心不跳的走了。
也许他是对的。
但是这酒是我于陛下每年生辰之时所酿，是希望日后某天，不论以何种身份，能与陛下一同畅饮，嗯，或者我自己偷偷喝掉也行。
彦佑君你个混球，结婚礼物只能给你送一碗馊水了！
朋友再见！
临了离开那间客栈前，我又望了一眼郑国公的府邸。 
既然陛下一心修得太上忘情。
既然。
那么，我希望有朝一日，我能彻底放开心结，能像郑国公那样，作为陛下成就千秋功业的不二谏臣，衷心辅佐他，一步步完成天帝的使命。
虽千万人，吾往矣。
记于飞奔向天帝陛下别院旧址地窖的途中
又尴尬又气恼又认真表忠心的上元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