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冕成王·矛盾》(4)

‘终于要让出一半的衣柜和鞋柜给你了。’记忆中充斥着女人出门前故作埋怨的语气，以及满是甜蜜与期待等种种小心思的明媚笑容。
“我去热杯牛奶给你。”凉夏将被角压好，又摸了摸我的头，我下意识地躲避。果然，旧习难改。从老师到老婆，总还是她心里的小年轻。凉夏也不恼我，只在离开卧房的一刻朝我吐了吐舌头，不等我还击便迅速将门带上。
呵，真是个幼稚鬼。
可即便是幼稚鬼，也是我最钟爱的幼稚鬼。
“你拒绝，无非是为了高莨。”
“规避风险是人的天性。”
“可小美成了如今的模样，高莨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责任？始作俑者明明是舅舅和你！一个罪魁祸首，现在却来跟我义正言辞的谈责任，你不觉得可笑吗？我可以是琴手，可以是律师，但我不是爱心泛滥的慈善家，更不是充满正义感与责任感的志愿者！”
“我求你！”
“……”
“苏昂，算我求你，求您，何昂律师，求您再考虑一下。求您，拉她一把。求您，救救她！……救救我。”记忆中寡言孤傲、未尝败绩的清俊少年，此刻正以一种卑落尘埃的姿态，垂首折腰，苦苦恳求。
这样的陌生感令我近乎恐惧。
这，不是我认识的田悱；却是，那个一直深爱着田美的人。
‘吱呀——’
房门的开启声中断了激烈的争执，凉夏将一杯刚刚热好的牛奶送入我掌间，回首冲苏奈投以礼貌且疏离的微笑:“苏总监，我想您应该很清楚，小昂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他目前最需要的是充分的休息。今晚，就不留您用晚餐了。”
常言道，时光不老。可我们，却已散落天涯。
旧时光中并肩作战、名唤田悱与苏昂的两个小小少年，或许真的无法逃脱，站在天平两端的命运吧。
苏奈离开后，凉夏坐在床边，拉住我的手，沉默良久。
正当我昏昏欲睡时，身畔人蓦然开口。
“小昂。”
“嗯？”
“你帮帮苏奈吧。”凉夏嗓音的徒然一哽，道:“当年，的确是高莨和太阳将田美丢在了研究所。没让太阳伸出手的人拉她一把的人，的确是高莨。”
我始终闭眼聆听，直至她的哽咽转为啜泣的前一秒。
我听见自己说:“我知道了。”
「田悱」
小美突然不见了。在我高一入学的第一个星期五。
我第一次将田管家的高声厉喝抛诸脑后，不管不顾地奔出这个冰冷华丽的老宅。我寻遍了所有与她一同去过的地方，问遍了所有认识她的人。
可所有人都仿佛从不曾听说过这个人，就连学籍也被抹地一干二净。等我再次踏入田宅时，二层背阴的屋子里亦是空空如也，似乎这六年间，从未有人涉足这里。
很显然，老苏为她安排了更好的前途与未来。而我，始终是一个没有家的人。所有出现在自己生命中的人，皆是过客，匆匆登场，来了又去。
后来，我认识了苏昂。苏昂的出现与日益繁重的学业功课，几乎填满了因小美突然消失而留下的空白，可夜深人静时，我仍旧期盼着对面屋紧闭的房门缝隙中，能够流洒出狭长斑驳的昏黄灯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