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露的随(sha)笔(diao)日记『四』

三月初六 花界 晴
今日的手记有点难写。
因为我的脑海里，始终闪回着午后遇见陛下时，见他长身玉立在花海中那浅浅的一笑，实在影响我颇深。
当时的我在干什么呢？
我记得那时典礼尚未开始，女眷们便聚在一块儿陪着新娘子连翘仙子。后来也不知是谁提议，要以跳舞的方式来庆祝有情人终成眷属。
我实在难以拒绝花界几位仙子的盛情相邀，只好硬着头皮和他们手拉手，踩起了简单又欢快的舞步。
唔说实话，跟在陛下身边如此之久，我早已适应了安静平淡的氛围。如此浓烈的欢声笑语，一时令我有些难以适从。
当我还只是小丫头片子时，就已随着舞姿冠绝天界的流光仙子学舞。可惜我那时更喜欢调皮捣蛋惹爹生气，流光仙子的舞我也没太认真学，所以只能跳出其精髓的七八分来，不过我觉得应是够用了。其实除了每日学习仙法背诵口诀外，我还把琴棋书画都学了一遍，我爹当时肯定是想把我培养成货真价实的仙门贵女的。
学了这么多，真正拿的出手的，却只有琴。那时我有一把名曰“子不语”的古琴，常常夜弹不休。只是后来，这把琴被我束之高阁了。
因为后来，我一心追随夜神殿下，每日如履薄冰，凭着些许智慧与计策，协助殿下游走于权力斗争中，恨不能为殿下挡去所有明枪暗箭，无一日不过得宛若命中最后一日那般警醒。
天道不仁，殿下为了复仇，决心抛却了诗与棋，拿起了刀和剑，始终追随着他的我，还要这一身舞与乐做什么呢。
再后来，殿下便成了舍去一半仙元的陛下，也成了躲入太上忘情道的陛下。那时我早已从太巳府邝露摇身变成了上元仙子邝露，成为那上清殿中举足轻重的朝臣，也与陛下成为了最默契的君臣。无数次面对朝堂上暗潮涌动，陛下与我皆是里应外合一同周旋。我想，这一身的舞与乐，即不能帮陛下排忧解难，也不能帮陛下脱离苦海，那便再不用拿起。
可原来，我始终没有忘记过翩然旋转的快乐，也不会忘记彻夜弹琴的肆意。
更何况，眼前这些美丽又活泼的仙子，用那明艳动人的笑容感染着我，使我不得不在一次次跳跃舞动中，真心笑了起来。
话说好热闹的锦觅仙子倒也想加入我们，但是魔尊绷着一张脸紧紧抱住她，非让她好好听话才肯放手。锦觅仙子只好红着脸，施法扬起满天的纯白、嫣红、粉紫花瓣，和着新娘子和我们的笑声，共享这幸福时刻。
也就是在这时，隔着芬芳的花瓣雨，我突然见到了不远处，迎风而立的天帝陛下。
确切的说，不是我先见到了他，而是他一直定定的看着我，让我一回头便接住了他的视线。
今日陛下脱去了天帝那繁复华丽、九龙盘亘的白衣锦袍，也未像上朝时那样束起高冠发髻。而是仅着一件内秀暗纹的浅色常服，简单扎着一根发带，他身姿挺拔潇洒，面目柔和平静，清新俊雅，远看成画。
我只觉耳边众人笑声渐远，走向他身边的每一步都让我的心狂跳不止。
虽说神仙容貌本就不易改变，但是走近仔细一瞧，还是不得不说，陛下果然天生丽质，保养得当啊。
扯远了。
那时我走到陛下身边，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红着眼睛什么话也说不出。明明我打了那么久的腹稿，开场白提纲都列了好几张，但是一见到陛下却全然忘记，压根想不起应该要先说哪一句才好。只觉满心满眼的酸涩，堵得人难受。
哎，为何总爱跪我？我从未让你跪过，快起来吧，邝露。
他语调轻柔和缓，拉我起来的手十分坚定有力。我含在眼眶的泪珠终于掉了出来。
当年因为修罗界之事连累爹爹殒命，神思恍惚间已不能全心全意侍奉陛下左右，更不能集中精神周旋于朝堂之中。我深感已不能再为陛下鞠躬尽瘁，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走了之、慨然割舍的绝望之情。最后还是陛下拦住了我，要求我先来人间小住一段时间，待散完了心定完了神之后，再回去向他复命，要走还是要留，到那时相见了再说。
不曾想，我却是再未回去。
流光容易把人抛，人间岁月流转飞快，而天上也已斗转星移不知几回。
我自觉有负圣恩，这回再见陛下定要告诉他，我的决定。
可是陛下轻轻摇头止住了我的话头。
他叫我别哭了，参加婚礼是开心的事，应该笑的。若是让别人瞧见，我一见着他就哭的话，那可是天界的大笑话了。
我听陛下的语气是万分无奈，便擦着眼泪笑了出来。我抬眼看他，他的目光没有天帝的威严，也没有上位者的疏远，有的只是和风细雨的温柔，和难以深辩的亲近。
看着他眼角泛起的红，我又想哭了。
陛下朝我一笑，移开视线和远处的魔尊夫妇点了头权当打过招呼，便率先越过我，敦促我快点跟上他，一同前去观礼，切莫误了好时辰。
今日先写到此，晚间多喝了几杯桂花酿，有些犯困了。
记于再次入住的花界木樨花客房中
只要说起陛下就能变话痨的上元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