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露的随（sha）笔（diao）日记『六』

南宋宝祐三年十一月初九 平江府 小雪
陛下在酒醒后的次日，收到了破军星君送来的密报，只说了一句走了，便匆匆返回了天界。
在陛下离开后，我一路南下，去往了平江府。这里已然入冬，最近还下起了小雪。那条连接赵氏王朝南北水路的大运河，北方段早已冰封，而南段倒昼夜奔腾。
我在运河边租住了一间简单的小院，准备研究一下这里的水脉。但从住在这儿的第二晚起，我便开始反复做梦。
每每惊醒于夜半，常常枯坐至天明。
梦境伊时，爹爹还健在，仍是上清殿中掷地有声的太巳真人。而陛下的寿元则尚未补齐。每当他批阅奏章到深夜或者忧思过重彻夜不眠时，都会克制不住的咳嗽。因早年吞噬过穷奇，他的身体受到了严重的损害，虽已有调养，但旧疾复发时还会咳出血来。
有一次他咳得太厉害了，我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时，发现他捂住嘴的手里溢出了血丝，这才彻底发现了这个秘密。
陛下从未后悔过使用禁术将一半寿数分与锦觅仙子。但是陛下作为“血灵子”的施术者，并不只是简单粗暴得截断自身寿命，而是通过飞速消耗健康的方式走到生命尽头。他将更快的体会到哀痛衰弱，丧失五感六觉，迎接消亡寂灭。简言之，陛下正以两倍速过完他的下半生。
那时的我，则刚刚从修罗界带回一张鲜血淋漓的皮。
那是修罗王之子晋阳的皮，我从他的背上整片剥下，那上面记载着仙人回元的终极奥义。
这便是我的故事中，一切的开端。
夜半梦醒再难入睡时，我会枯坐在窗前，为自己倒一杯清酒，有时自己喝，有时对月浇在地上。我想着，其实晋阳是无辜的，爹爹是无辜的，陛下也是无辜的。
真正该死的人，应该是我。
那时陛下强忍失去半寿所带来的痛苦折磨，身型正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虽然他对此态度坦荡，甚至毫无畏惧，但是我却日夜煎熬，不知到底如何才能逆转他日渐清晰的结局。
直至我翻遍天界所有藏书，从上古遗卷中发现记载着一处奇怪的、早已荒废的洞府。我本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情前去探查，却看见了一幅精妙壁画，那上面正绘制着有人使用回元之法重获完整仙寿的情景。
仙人回元之术乃是天地禁术之一，我没有查出壁画中的施术者究竟采用了何种祭祀方式，但是我查出了这回元之术曾在千万年前的修罗界出现过。这也足够了。
我与陛下告假，说是要去天水之北核查军备整顿情况。陛下那时正在核批我提交于他的六界法度修编建议，也未细问缘由便准许了。陛下一直都很信任我的。
转眼我赶到了修罗界，这里是专诛各色恶鬼凶神的地方。这里也是存在着六界最厉害的言灵咒术的地方。
晋阳是我在修罗界认识的唯一朋友。初见时他正在一条小街上教训地痞流氓。我见路边长着青荇，便随口化名“小荇”与他结交。
其实，我早就知道晋阳是谁。
事实上，我奉帝命，掌握着这天上地下各界掌权人与接续者的全部资料。天界有着最隐秘的刺探组织，我要求不以杀人为重，而以收集情报为第一要务。所以我能告诉陛下所有他要知道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