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科幻】忒修斯之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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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把演奏搞砸了。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秃头的唐老板边咒骂着边把文罗纳往门外推，“我已经受够你弹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噪音了，现在就给我滚出去！现在！”
鸡尾酒吧的店门在他身后猛然关上，文罗纳被门前的台阶绊了一跤，脸朝下倒在了花墟街湿漉漉的水泥路面上。灰头土脸的他挣扎着爬起来，却发现自己已再无力气，眼前越来越来越黑暗，是药的副作用发作了，他想。终于，他两腿一软，瘫倒在墙边，只留下无尽的睡意与蔓延至天边的霓虹灯为伴。
文罗纳出生于2048年，刚成年时，他的监护人就离开了他，从此杳无音信。唯一留给他的是一台外表看起来饱经风雨的立式钢琴，在之前的十八年，这是他唯一感兴趣的东西，也是他的监护人唯一能教他的东西。于是文罗纳把它换成了二十张钞票——他的挎包可装不下一台钢琴。带着两千元与两只还算灵活的弹钢琴的手，文罗纳正式走进了这座贫穷与纸醉金迷共存的不夜城。
时间倒退一百年，文罗纳或许能过着体面的生活，但现在是2075年，钢琴这种落后的艺术早已被现代社会所遗忘所摒弃，即使还有需求，一个打扮得体的仿生人也能完美地胜任弹钢琴的任务，而不是成本高效率又低的钢琴师。更糟的是，自二十五岁起，文罗纳就必须要靠药物来保持工作上的专注，随着他对这种药物的愈发依赖，药效的持续时间也愈发地不受控制，药效一过，随之而来的就是无法摆脱的浓重倦意。这段时间，他经常在弹琴的中途睡着，为此他已经丢了三次工作了。离开这家酒吧，这座城市就再没有需要他这种人的地方了。
“快醒醒，”一只手摇晃着文罗纳的肩膀，“睡在这里要是被当成流浪汉可是会被抓起来坐牢的哦，赶快起来！”说话的是清脆的女声。
“不不不...坐牢……坐牢至少还有饭吃……”文罗纳嘟哝道，刺眼的阳光迫使他眯起眼睛。
眼前是一名短发女孩。
“文先生？Ronald?”
“文……嗯……我这是在哪里？”
“显然，”女孩说道，“你被我父亲赶出来了。”
“父亲...你是…唐微？”文罗纳的眼睛这才彻底睁了开来。唐微，是他中学时的同学，也是他前雇主的女儿。
“你能认出我就好，”女孩笑了笑，“赶快进去吧，我有话和你说，不用担心，现在我父亲不在店里。”
文罗纳迟疑片刻，还是跟着她进了店里。
两人在窗边就坐，清晨的阳光投射在女孩发间——太阳对于这座城市的居民来说简直是奢侈品，文罗纳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这位昔日的同学。
文罗纳很难将眼前的唐微和当年那个经常用笔戳他后背的后座女孩关联起来，她把头发染成了灰色——大概是当下流行的发色，她的眼睛——那一定不是人类的眼睛，至少不是原装的。
唐微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左眼，瞳孔处似乎有一个机械结构在快速旋转。“你应该猜到了，我换装了一对仿生眼。”
“你的眼睛...是受伤了吗？”文罗纳听说过这些稀奇古怪的人造器官，但从来没真正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