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夫·托尔斯泰：论生命(5)

我们关于世界所知道的一切，只是我们所看到的，而且是在我们之外的天体中、动物中、植物中、整个宇宙中实现着的对于理性的从属关系。在外部世界我们看到这种对理性规律的从属关系，在自身我们认识到的却是要由我们自己去实现的规律。
通常对生命的错误认识在于，把不是由我们实现、而只是为我们看见的、我们的动物躯体对其规律的从属关系当做人的生命。其实，和我们的理性意识有联系的我们的动物躯体的规律，对于我们是无意识地在我们的动物躯体中实现着，就像在树木、晶体、天体中对于我们同样是无意识地实现着一样。但是我们的生命的规律，亦即我们的动物躯体对于理性的从属关系，是我们在任何地方看不到、也不可能看到的规律，因为它还不曾实现过，它正由我们在我们的生命中实现着。我们的生命就在于实现这一规律，使自己的动物性从属于理性的规律，以便获得幸福。不懂得幸福和我们的生命在于使动物人从属于理性的规律，把幸福和动物人的生存当做我们的全部生命，并拒绝承担赋予我们的生命的工作，那么我们就会丧失真正的幸福和真正的生命，代之以眼前看得见的动物人的存在，这种存在不依赖我们自行实现，因此不能成为我们的生命。
第二十一章 不要求根本弃绝人身，而要求使人身服从理性意识。
认为人感觉不到自己的理性意识的需求，而只感觉到人身的需求，那就是认为我们用尽全部心智使之强化的我们的动物性情欲控制着我们，使我们看不到真正的人的生命。遍地丛生的罪恶的莠草压死了真正生命的幼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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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绝人身是不可能的”，这种人通常这么说，有意歪曲问题，用弃绝人身的观念取代使人身从属于理性规律的观念。
“这是违反自然的，因此也是不可能的。”他们又说。其实谁也没说要弃绝人身。人身之于理性人就像呼吸、血液循环之于动物。动物怎么能不要血液循环呢？这根本无从说起。同样也无法对理性人说不要他的人身。对于理性人，人身也是他的生命的必要条件，就像血液循环是他作为一个动物人的生存条件一样。
人身，作为动物人，不能够，也没有提出任何要求。这些要求是方向错误的理智，即不是去指导生命，阐明生命，而是去激发人身的情欲的理智提出的。
动物人的要求总是可以满足的。人不会问：我吃什么？穿什么？所有这些要求对人都是有保障的，就像对飞禽和花草一样，只要他过的是合理的生活。事实上，凡是有思想的人，谁会相信他能通过使人身得到保障来减少他生存的苦难呢？
人的生存充满苦难并不是由于他是人身，而是由于他把这个人身的存在认作生命和幸福。只有在这时人的矛盾、两重性和痛苦才显露出来。
人的痛苦始于他利用理智的力量去无限度地加强和扩大不断增长的人身的要求，以便对自己掩盖理性的要求。
不能够弃绝，也不需要弃绝人身，就像不能也不需要弃绝人生存于其中的各种条件一样。但是可以，而且应该不把这些条件认作生命本身。可以而且应该利用这些生活的条件，但是不能，也不应该把这些条件当做生活的目的来看待。不弃绝人身，而弃绝人身幸福，并且不再把人身认作生命，这就是人为了恢复一致性，为了能够达到构成他的生活宗旨的幸福所应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