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荒诞小说】夏之日

已经是第五个年头了。这个夏季的莲花只有一朵，孤单零落，仿佛是为这场狂欢放下帷幕。城市中的人群在舞动，在奔跑，在唱诵。午夜十二点。
还好，伊莎杜拉依然安睡。
早在几个月前，这座城市的夜晚就消失了，我不记得确切的日期，不过，战争一定是在那之后开始的；战火灼烧着，燎原着，一直没有波及到我们——战争宣布的那天，就是狂欢节假期开始的日子。
伊莎杜拉在架子上俯下身，玩偶精致的脸上没有笑容，只是伸直和身体极不协调的双手，把它们高高地举过头顶。我知道她想说的是“早安”。我轻轻捧起她幼小的身躯，感受着指尖传来齿轮转动的细微声响。
“早安。”我轻声说着，向她机械般地挥了挥手，让她明白，我马上就要离开。玩偶不会生气，她乖乖顺着小小的梯子爬回架子上，在她的位置上坐下，一左一右地晃着两只纤细的手。我把盒子轻轻地盖上。虽然伊莎杜拉不喜欢黑暗，但是让她待在这样的空气里会生病的。玩偶在世界面前是脆弱的生命，人类也是。
从政府军撤离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成为了这个城市的议员；叛军被歼灭了，捉襟见肘的兵力被调去弥补各种各样的漏洞，于是决策者只剩下了我们这些无所事事的人。狂欢节，这个不知道从何处起源的节日，欧洲，美洲，还是大洋洲？总之它就那么无端地开始了，邻居来邀请我成为议员，我不愿显得过于不合群，况且我也需要在失业的浪潮下获得一份稳定的薪水。于是我买了公文包，穿上西装和领带，让自己看上去严肃而且忙碌。事后证明这个决策是英明的，身在前线的我们如今已经需要依赖政府的救济粮了。
我不记得黑夜是什么样子了，好像狂热就那么一直持续着，跳舞，跳舞，跳到永远也停不下了似的。我一直是个在潮流面前裹足不前的人，除了这次接下议会的工作这个在我看来十分机智的决策。然而会议实在是过于繁琐而且乏味，总是有两群人在对抗着，为了一件分不清对错的事情，或者无论道德还是理性评判都十分唯心的事情，就要对一群人施加限制，或者对另一群人加以激励；他们还病态地迷恋相持的局面，似乎争辩的过程总是令他们乐在其中。不过，以我的角度来看，争辩的过程中实际上总有一方得势。为了让自己对得起那份受之有愧的薪水，我总是力图把局面拉回相持的状态，这样至少没有人会被无所谓地惩罚——因此就让无所谓的会议永远继续下去吧！反正白天无休无止。只要狂欢节还没有结束，只要战火还燃烧着，这座城市就永远处在忙碌的备战状态。
论战之中我的观点毫无疑问被当作了批驳的对象；这没什么，任何一位议员都是那样的待遇，我早就做好了准备。不过结果还是令人失望，反对派开始叫我的名字，拥挤的人群后有不露脸的人骂着难听的脏话。人们并非不听信道理，不过狂热让他们丧失了理智。他们只是根据立场给演讲者划分阵营，接着表达支持或者反对。
议会这边却不一样——我的发言一直以来是对手反击的苦手。对面的那位议员露出胸有成竹的样子，彬彬有礼地向我点头致意。我满怀戒备地等着他亮出的底牌，结果他的问话却令我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