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堂」唯不忘相思（69）

第六十九章 我寄人间雪满头
广州的冬天是不下雪的，可这一年的廿月不知怎么了，气温突然急转直下。
孟鹤堂在放着电台的别院呆了三天三夜，回去荣华茶楼的时候，天上竟然飘起了雪花……
他一路走着，身边的人与车辆都匆匆的，狂风裹挟着寒流也同样匆匆而过。全世界仿佛只有他的步伐滞重而缓慢。他甚至很久很久之后才觉出冷来。
但他身上再也没有那件大一号的姜黄色军装可以挡风御寒了。因为有个笑起来像是小太阳一样的年轻人把它带走了。也可能，是永远带走了。
孟鹤堂脑子里一遍一遍的在过张冲写在纸上的那句话：由于情报传递及时，福州军设伏炸毁国军先遣队头车两辆，歼敌71人……
电文后面好像还说了一些后续情况，可孟鹤堂再也不能够集中起精神往下读。
他太了解周九良的性子，领兵的时候必定会充任急先锋，而头车也肯定是他亲自开的……
多年的胃疾受了冷风的激，让孟鹤堂一阵一阵的反胃，他机械的往家的方向去。但是走着走着又突然觉得很茫然：回家……
假如这个世界没有那个人，那哪里才是家？街道很快积起了雪，这使得雪中孤独行路的孟鹤堂更加困惑，他有些怔忡的纳罕：明明是生活了快三年的地方，为什么一夜之间变得陌生如许？
最后，他连缓慢往前迈的步伐也停下，抬起头往灰白的空中看去，飘雪似从不知名处直直的朝着他落下，却又被刮着面颊的风呼的带走。他仿佛化身成了一个筛子，沁凉的风雪打心眼儿里头过了一遭，四肢百骸便跟着都变得冷若坚冰。
“哥哥！”他耳边突然响起一声熟悉的呼唤，猛的转头去看，身后却一个人都没有。他失望的回过头继续向前走。意识中的时光竟忽然像是回溯到了一年前的一个晚上。那天，他身后的青年笑着让他走慢些。于是他就真的走得很慢。
他想，自己的身影会一点点的在那人眼中变小，但那人不到完全看不见他，是不会离开的。他一定会站在那儿一直看着他，只要他慢点走，一回头，就还能见着那人笑得牙不见眼的面庞。
他于是决定再走几步就突然回头，好吓他弟弟一跳。他很有信心，那人在被吓了一跳以后，绝对会笑着向他张开双臂。到那时候，他就要跑回去，不刹车的冲到那人怀里头。那人肯定会结结实实的接住自己，然后牢牢的抱住，温声用不符合年龄的语气教训说：“孟先生，仔细摔着了！”
可就在孟鹤堂准备突然回头前，周围陡然变的晦暗不明，方才还强劲的风声竟渐渐远去，他感觉全身都像是灌了铅，一股暖流从搅动不休的胃里头直冲咽喉。随即所有的一切都已自他的感知中淡去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孟鹤堂躺在自己的床上。
手指尖儿抬起来都费劲，嗓子里一片火烧火燎的。团在床边边儿上守着的石头扬起小脑袋见着他家堂主睁开了眼，赶忙出溜下地、跑出去喊大人。
二爷刚把钟叔送走，这会儿回转来瞧他小哥哥。接过石头端来的温水用匙子喂给了他一些，然后从水里绞了个新的布帕换下他额头上那块，才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