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乙己（二）

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是喜欢在灵堂卖片。卖片不到几天，便连人和诺言，一齐失踪。如是几次，叫他卖片的人也没有了。六乙己没有法，便免不了偶然做些走穴的事。但他在我们店里，品行却比别人都好，就是会说些赊账；虽然间或没有现金，暂时记在黑板上，但不出一月，定然还清，从黑板上拭去了六乙己的名字。
六乙己看完半部片，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六乙己，你当真是国际巨星么？”六乙己看着问他的人，显出战术后仰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连个影帝也捞不到呢？”六乙己立刻显出激动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绿，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文体开花之类，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乔灵儿是决不责备的。而且乔灵儿见了六乙己，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六乙己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孩子说话。有一回对我说道，“你看过我演的86版西游记么？”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看过片，……我便考你一考。白骨精的男票，是谁？”我想，傻子一样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六乙己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能说罢？……我教给你，记着！咋滴也不是孙悟空。他俩要真是一对儿岂不是人妖不分，是非颠倒了吗？”我暗想我和乔灵儿的等级还很远呢，而且乔灵儿也从不将桃罐头上账；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谁要你教，不就是一个黑《大唐西域记》的书么？”六乙己显出极生气的样子，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我脑袋，说，“错了错了！……西游记就是西游记，你知道么？”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
六乙己刚用指甲蘸了罐头汤，想在柜上写字，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愤怒的样子。
有几回，邻家小孩听得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六乙己。他便给他们电影票，一人一张。孩子刮完卡，仍然不散，眼睛都望着六乙己。六乙己着了慌，伸开五指将脸罩住，弯腰下去说道，“开不了机，下半年才开机呢。”直起身又看一看票，自己摇头说，“不退不退！退票哉？不退也。”于是这一群孩子都在笑声里走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