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山 7

7. 自述（三）
某位名字听起来非常像“流体(fluid)”的心理学家曾经说，梦的本质是潜意识愿望的曲折表达，是被压抑的潜意识欲望伪装的、象征性的满足。这话还是太复杂了，但我能明白他想说的是，一个人做的梦和他的潜意识关系很大。
我记得那是1月9日的晚上。那天我刚好完成最后一门期末考试。到了宿舍，室友们已经开始各干各的事情了，边上的那位正在把衣服塞进行李箱，对床的那位正在峡谷里酣战。我打开电脑，处理该做的事情。登记完离校手续之后，我早早爬上了床。尽管室友在大声喊着“打野怎么不过来gank”之类的话，我还是感到睡意从尾椎涌上头脑。在半梦半醒中想起高中物理老师说过的话：梦是一点一点爬上来的。
我突然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桌子上放着摊开的《五三》，手里是那支陪了我三年的笔。我低下头，看见书上有道还没写完的题。我像往常一样准备解决它。张麟在我的左边坐着，他在看那本一直没看完的漫画。现在是下课时间。走廊上和教室里都是吵吵闹闹的。
一个影子挡住了光亮，我看不清书上的字了。抬起头，是那个我无数次想念的身影。冬日的阳光从老旧的玻璃窗外射进来，空气中细小的粉笔尘一颗颗发着亮。石菡的头发被阳光染成了金色。她穿着我刚遇见他时在喷泉边穿的那条连衣裙，粉色的肩膀在白色裙带的衬托下显得充满活力。
“小酒杯，你长大了呢。和初中比起来，你长高了好多啊。”石菡笑着对我说。声音和银铃一样好听。她抬起头看着我。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站了起来。她的头刚好够到我的鼻尖，我能闻见她身上柔和的香味。
“是这样呢。大家都在长大。现在已经高三了呢，复习都来不及了。大家都很忙呢，看星星的时间也少了。”石菡继续说着。桌子上出现了一张试卷。考场里只有我一个人是站起来的。大家都在奋笔疾书，纸笔沙沙不绝，“笔落春蚕食叶声”。
但是石菡从我面前消失了。我推开桌椅冲出教室。她的背影出现在走廊尽头。我发了疯一样向她冲过去。不知道为什么这条走廊那么长，我奔跑着，距离却一点也没有缩短。我心里的感情早如决堤之水。我想把她揽在怀里。我想告诉她我喜欢她，不只是森林里的老虎都融化的喜欢，不只是从山坡上和毛茸茸的小熊滚下山坡的喜欢，是村上春树也没法表现的喜欢。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停下来。恍惚中我听见教堂的钟声，玫瑰花似有似无的香气突然把我温柔包裹住。我身着正装，坐在来参加婚礼的人群之间。司仪喊道：“请新娘新郎入场！”众人鼓起掌来。掌声在新娘走进来的时候达到了顶峰。石菡穿着婚纱，长长的裙摆拖在地上，身后跟着两个穿西服的小男孩。她要结婚了。我紧紧攥着手里不知道从哪来的玫瑰花，看着她走上铺满了碎花瓣的中央高台。上面是她的丈夫，和满脸慈爱的司仪。
“你可否愿意在将来的岁月里，永远不离不弃，和她相伴生死，携手到老？”司仪问新郎。“我愿意。”新郎斩钉截铁地说。我感到胸口一阵疼痛。
司仪转向石菡。她的脸上是一种我从没见过的神情，那是憧憬，是确信，那是真正幸福的人才会露出的表情，是我做梦也想让她为我露出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