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丽娜·弗洛雷斯:娜娜阿姨(2)
铐住索尼娅似乎除了单纯的贪玩之外还反映出了我的其他问题:狭隘、娇纵、霸道的脾气。
我坐在索尼娅身边,她对我坦言她不是去捐衣服,而是要把它们带走,她不会继续住在我家了。后来妈妈进来了,看着我们相拥。我们把袋子扎好,送去了她新工作的地方,一栋住着一位即将由她照料的老爷爷的大房子里。
这一切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
那是九十年代末,一切都似乎流动飘摇的年代。我们在雷科莱塔区租了一套房子,因为这里距离爸爸工作的地方比较近,说“近”其实是一种讽刺。第一次出差前,爸爸尝试用这种方式向我介绍他的工作:他画了一个用小棍子搭成的男人,脑袋巨大,一个三角形代表帽子,一只半圆是嘴巴,两条斜线代表眼睛。“就像这样,看见没?”他边说边用食指把自己的眼皮提起来揉搓眼睛,“是中国人,”他说,“爸爸和中国人一起工作。”实际上是韩国人。他反复提及这一点想加深我的印象。但真正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倒不是有人长着这样细长的眼睛,而是有个国家里竟然全是这样的人。我一想到如果陪着爸爸出差我也会长出这样奇怪的眼睛,便感到震惊。当然事实上我从来没陪他出过差,连和他共事的韩国人的聚居地帕德隆纳托都没去过。不知是我少不更事还是没有人教过我,但有个叫“亚洲危机”的事件在一年半之后波及了我的家庭。
这不是爸爸第一次失业,但却是最戏剧化的一次。他整天折腾些无法经营或是半途而废的生意。我记得有段时间他开过出租车,再之前还在圣迭戈租过商铺贩卖盘子、杯子、尿壶和塑料碟子。他说他干不来普通的工作,因为无法忍受上司对他发号施令。我猜测他是被他的父亲、也就是我的爷爷造成了一些心理创伤。爷爷非常严厉。他当过智利武警,从小就鞭策我爸爸追随他的脚步。家里的手铐就是他的,是他随同一套卢玛番樱桃木家具一起送给我们的。他希望我们用它来保护家人,然而它唯一一次派上用场却是被我用来锁住索尼娅。或许爷爷把它送给爸爸是斥责他缺乏安全感与保护能力,是提醒他原本可以但最终没有成为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