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文库
首页 > 网文

『猫饼人设』戏语•说书人

【【【一个饼饼画画,贫道讲述,小伙伴们客串的故事⊙ω⊙军阀X戏子,多么经典的配置,本来想诶嘿嘿结果突然想起不能开车……得,写个正剧吧,有的人死了,有的人活着,最后天下大定,完了】】】
猫饼——画师(狸奴)
狡娈——说书人(也就是贫道⊙ω⊙)
关雎——富家公子(洛关雎),未婚妻西贝(陆希蓓)
AK——音乐老师(韶文涛)
离歌——富家小姐(洛离歌)恋人老师(楚依斐)
夏乐乐——进步学生(夏乐乐)同桌(顾南莞)
慕姝媞——歌女(姝媞)
情殇——黑帮老大(沈流年)
末笙——富商(莫笙)
略略——布庄老板(苏略)
天星——小戏子(沐天星)
鱼鱼——歌女(虞美人)
陌陌——戏班班主(肖陌)
无鱼——进步青年(吴羽)
冰蓝——商人(白冰岚)
乱世浩劫初定,盛国繁华不再,举目皆是疮痍。奉天一战山河破碎,泱泱十四载岁月飘零,然吾等汉华血性未灭,战士们浴血拼杀,为国死战,青壮十不存一;手段狠毒的黑帮老大,宁死也不做卖国贼;温和斯文的音乐老师,弃乐从戎,至此再无回转;稚嫩青涩的学生,为保护同学死在侵略者的枪下;醉生梦死的风尘歌女,献媚于敌军的将领,同归于尽;斤斤计较的富商,为了救下对手的儿女散尽大半家财。为国!不屈!字字泣血,声声呐喊,谱写了一曲可歌可泣的壮丽史诗!
时光飞逝,悠悠三十载转瞬而过,改作沽酒楼阁的梨园外熙熙攘攘,那素色长衫的男人手持油纸伞拾级而上,檐角风铃动,仿佛又见当年缱绻,迤逦风华。
“小道,你终究还是来了。”楼里坐了个长发的少女,穿着青花的琵琶襟旗袍,外面搭了件小衣,瞧着很是明媚秀丽的样子。
男人合起伞,显出些许岁月痕迹的脸色微微柔和下来:“狸奴相邀,贫道又怎么能失约?”
被他的奉承逗笑,狸奴那双猫儿眼弯成了纤巧的月弧:“更何况……”
“更何况……”二人双双出声,一紧一慢,又合二为一——
“总要有人记得他们。”
相视一笑,那个叫狡娈的道士看着少女拿出画画的工具,抬了抬下巴,道:“一个画师,一个说书人,这故事怕是要一直讲下去了。”
“我们今天从哪儿开始呢?”狸奴抬眸问询。
道士想了想,陷入回忆:“那是民国二年的秋……”
寒风瑟瑟,散了一地黄叶,街边上的人不多,迎面来了一队骑兵,通体如墨的骏马疾驰,骑士们挥动马鞭,行人纷纷规避,而独自出来透气的素华烟也急急地往路边走,可惜深秋落雨未干,竟是踩到水坑滑了一下,摔倒在地上。
领头的那人眼看就要撞上来,硬生生拽住缰绳立马而起,骏马发出阵阵嘶鸣,猛地停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小心!”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素华烟抬起头,马上那人也垂眸看他,藏蓝色的军装,黑色的大氅,目光深沉无波。
而后跟上来的骑兵们纷纷靠过来,瞧着他的目光颇有不善。素华烟脸色有些发白,呐呐不成言。
不想那人抬手用马鞭扶扶帽檐,开口道:“军务紧急,得罪了。”
素华烟愣了一下,连忙摇摇头,见他并未受伤,骑士打个呼哨,带着马队扬长而去。
本是忽生意外,可不知怎么,他竟然记住了那双冷薄的眼睛。
素华烟所在的戏班子算不得拔尖,只是班主肖陌还算厚道,养的一些小子长成之后倒也出了两个台柱子,而素华烟正是其中之一,最擅长青衣,刀马旦。唱腔婉转动人,身段和模样也漂亮,尤其是穿上戏装勾勒眉眼,盈盈折身那一颦一笑,又或者反身打斗,飒爽英姿的亮相,当得是绝世之姿。
“哎哟我的素老板哟,你要出去好歹跟上俩人,这世道可不太平。”肖陌这人年纪不大,性子好心也善,就是啰嗦了点儿,自从父亲去世接手了戏班子,那些小子们原本只能算不坏的待遇蹭蹭上涨,竟是有几分把他们看作家人的意味,而这也是素华烟愿意留下来的理由之一。
到底年岁尚小,还有些少年心性,素华烟掩住耳后微微侧目,压在喉底的软语道:“知道了……知道了,班主。”
肖陌晓得他又嫌自己啰嗦,挑了只描着鸡冠花的灯笼直接问他:“今儿个有一台重要的戏,你能不能上?”
这挑灯点戏也是有讲究的,鸡通吉,冠通官,有升官之意,说明这次的客人身份显赫,但如果锦鲤鱼跃,鲤通利,则为讨个大吉大利滚滚来的好兆头,客人中便多数是来瞧个新鲜热闹的富商,其余者皆依此例。
若素华烟不愿,肖陌也不会强迫,只要灯笼未挂便算不得交授,好生推诿过去也就是了,所以挑灯私底下又被称为暗桩。
素华烟怕他念叨,一口答应下来,倒是让肖陌松了口气。
梨园开戏,雕梁画栋点上了青灯,一些刚出师的小戏子先唱个几折,摆开架势后才该他上场。素华烟听着前头一搭一唱的《荆钗记》,听出其中之一是跟过沐先生一段的小天星,瞧着十分伶俐的一个孩子,少见的让他生出几分收徒的心思,可惜晚了一步。
半阙戏罢,素华烟甩甩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指捻翻挑,移步上台,锣鼓声声,唇齿轻启,唱的是一代女将花木兰。
“拜别爹娘离家园……挥长鞭催战马追风掣电,为杀歃改男装赶赴阵前……”
唱完开场抬手打个枪花,仰头对上了一双好像要把他吸进去的眼睛。
——是白日里那个人。
“可恨突贼来侵犯,抗乱黎民不得安……”
忽地恍然,班主挑灯的贵客可能就是这位。
“……要学那大丈夫英雄好汉……但愿得此一去不露红颜……”
几曲唱罢,英姿飒爽的女将军举黔拜过,转身下了台。
抹去那个淡红,折下那个花钗,扮得那是个眉目娇俏,似嗔似喜,斜过来的一丝风情柔若酥水,正惊艳了抬步而来的月明轩。
“果然是你。”月明轩冷着脸的时候,瞧着很是不好相处,哪怕自以为放软了语气,却也硬邦邦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寻仇。
素华烟兰指掩面,吃吃的笑:“先生……莫不以为华烟是个女娇娥?”
月明轩垂眸,即使来这种地方也是惯例的军装,宽大的帽檐遮住了他的眉眼,像是懊恼似的抿抿唇,素华烟忽地发现,这个刀锋般的男人脸上,竟是有一个浅浅的酒窝。
若是可以,他倒宁愿这是初见。
世人惯爱听戏,多的是愿意捧着素华烟的,而他却单爱和一个富家公子凑作一堆,人都说戏子无情,怕是看上了那洛家公子的钱财,没得竹篮打水一场空,洛关雎却听一次啐一声,华烟明明是被他的人格魅力俘获了才对,话音刚落就被未婚妻和小妹捏了耳朵。
“有本事别缠着华烟呵,没本事就闭嘴。”
两个原本不喜欢这些个咿咿呀呀东西的大小姐,因为素华烟竟也慢慢体会出其中的好处,一壶碧螺春一碟瓜子就能听上半天。
这番倒戈倒得令人猝不及防,洛关雎只能假声哀叹:“噫吁嚱,希蓓和离歌独伤吾心呵。”
换来齐齐的两个白眼。
“不过说起来,前头这位我倒也听说过,是那位月公的独子,带着手下部队刚刚驻扎在我们这里,听说是家里议亲躲出来了。”陆家小姐划了划杯里的茶沫子,语气淡淡的丢出一个消息。
“诶?希蓓姐你怎么知道?”洛离歌从哥哥身后探出个脑袋,一身的鲜活气,穿了件时新的蓝上衣和黑色学生裙。
陆希蓓笑了笑:“我听我娘说的,别说你,就是你哥怕也不知道。”
嗑瓜子嗑出癔症的洛关雎:(¯﹃¯)
“好了好了。”听着她们一唱一和,素华烟颇有些哭笑不得,八字没一撇的事情,就先给他泼冷水。
陆希蓓挑眉,不置可否。
然而,却非是胡言。
月明轩最爱的,就是无事时来梨园坐坐,那双眼睛定定的看着台上的花旦,有时唱得是铮铮铁骨,有时也来两出哀婉的青衣,可不管是什么角儿,都总是让人记忆犹新。
后台的用处从来不是为了拦住客人,月明轩出现的时候,素华烟一点也不惊讶。
“你要不要跟我。”月明轩自小养在父亲跟前,脾气也随了那个兵痞子,虽然军校几年学会了收敛,但还是不自觉的带出一些。
而他的模样则随了那位降伏兵痞的月夫人,生得极好,只一双眼睛透出几许血色,狼一样,使得原本精致的五官带了几分煞气,令人不敢小觑。
直直看过来时甚至让素华烟觉得,自己是那油光水滑的野兽爪下的猎物。
见他没有回答,月明轩点点头:“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什么。
素华烟心里腹诽,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掌递在了他面前,上面是把略有些磨损的匕首,手柄上镶嵌着鸽子蛋大的红宝石,瞧着像是件古物。
素华烟没有接,月明轩举着的手也一动不动。
“你这是……”
“给你防身。”月明轩抽出匕首,锋锐的刀刃约么有尺半,上面还有几道血槽,给他看过后又插回刀鞘放在他手上。“若是你想好了,也可以拿着来找我。”
而后便是许久未至。
听着洛公子和那些走货的商人说又要开始打仗了,洛家和那莫家吞了一批物资,许是能发一笔战争财……那白姓商人说这话时又为素华烟投了大把银子,显见是不在乎这些的,或者,只是嘲讽二者的不知死活。
如今局势正是紧张的时候,梨园里依旧是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而这片地盘暗处的老大,正坐在二楼隔间,怀里还搂了两个浓妆艳抹的舞女。
“沈老大~我们唱得不好么?为什么偏偏来听这装腔扯调的东西。”红色洋装的姝媞倚在沈流年怀里,长发披肩,笑容冶丽。
而她另一边的虞美人也侧眸依顾,发上云朵盘头,深橄榄色的旗袍高高开叉,露出白嫩的肌肤。美则美矣,却不够端重。
然而被两朵金花簇拥着的那人,才更为出色。他叼着一支细烟,深色的西装外披了件大衣,长相是卓雅的俊朗,可往那一坐,端的是定海神针一般。
男人捏住姝媞的下巴,轻慢的吐出一个烟圈:“你这么说,他会生气的。”
话音刚落,刚卸下妆的素华烟推门而入。
“姓沈的,你这是砸我的招牌呵。”勾人的是身段美,如水的是眼儿媚。
姝媞:输了。
虞美人:输了……
“听了个名角儿戏,得了个满堂彩,可惜……恨卿生了个男儿身!”沈流年唱念做打,非是毕生遗憾不足道也。
素华烟早就知道他的德行,便也不放心上。众人皆知这沈老大是几年前横空出世的,却不知他幼时也曾托身于肖家班,与素华烟的关系也最是要好,而素华烟能有如今的安宁,也有几分是托了沈老大的福。
两个女子极会看人眼色,见他们有话要说,也不再撒娇弄痴,起身出了门子。
“我瞧着怕是要出大事,想给自己留条后路。”
不远之处早已有了炮火的痕迹,堪称山雨欲来风满楼,有的人无能为力,有的人醉生梦死,有的人,开始为今后做打算。
“跟我走吧,不久之后这地界怕是会沦为战场。”
素华烟知道他是对的,但想到要离开,脑子里忽然闪过一双狼一样的眼睛,和一只握着匕首的手。这种突如其来的念头让他生出几丝恐慌,而后又飞快的消失了。
素华烟抬眸对上沈流年的眼睛,缓缓道:“我不走,我还有要做的事情,还……要唱戏。”
“想你也是。”沈流年向来对他无可奈何,而他也最是了解素华烟的性子:“这些日子我会把手里的东西分散出去,你自己也注意着点儿,有不对的地方就来找我。”
“嗯。”
伴随着天气变化,萧瑟的倒春寒几乎绝迹,万物焕发出新的生机,枝头的杏花芳蕊倾吐,后来,烦闷的热意蛙引蝉鸣,又过了不久,繁复美丽的菊花盛开,一年又一年,一秋又一秋,树下稀疏的婆婆丁开了又落,落了又开。
园里的客人们不时说着近日的事态,连着素华烟也听了些,比如南北的军阀各自打作了一团,不久前又开始和谈,比如桐油与棉花的价格涨了一多倍,比如有人死了,有人逃走了。
而有些人,到底是平安归来了。
素华烟看着又出现在后台的男人,瘦了很多,好像彻底失了所有的锋芒毕露,变得更加沉稳内敛了起来。
如今的月明轩,该称作月帅了,他的衣角上裹挟着还未拭去的硝烟,未言半句,伸手就把还略带惊讶的素华烟揽进怀里,略有些尖峭的下颌抵在他的肩上,说道:“让我抱一会儿。”
素华烟顿了顿,伸手环上了他的腰。沉稳内敛的月帅,原本,也只是个弱冠之龄的年轻人。
各方混战,你方唱罢我登场,纸醉金迷的太平粉饰终是在炮火下支离破碎,月明轩的父亲死在了侵略者的暗杀中,底下的人欺他年少,不听命令,狠狠发作一番才安稳下来,拔了几次钉子,查出的线索直指边延的倭寇!
说得国难当头万死不辞太过冠冕堂皇,这仇却是一定要报的,月明轩有一双狼的眼睛,自然也有着头狼的蛰伏,狡黠,咬定猎物不松口,不将其撕碎誓不罢休!
今次的冬似乎来得特别早,天色尚算晴朗,呼啸的北风卷着细碎的沙砾打在身上,簌簌的疼。
国内混乱引得一大群吸血的水蛭蠢蠢欲动,日本人在华夏土地上动作愈发多了起来,心中想着国家的男女学生们一腔热血,高呼着“抗战救国,还我河山”的口号一次次游行,素华烟在其中看到了洛离歌的身影,正逢上头的人抓聚众闹事,而他因着月明轩在那些人眼中很有些脸面,于是便借势把学生们放了出来。
洛离歌知道素华烟出了力,带着牵头的几人谢他。其中有她的恋人,名为楚依斐的老师,也有两个叫夏乐乐和顾南莞的女学生,还有一个叫吴羽的青年。
“你们以后不要这么做了,多危险啊,离歌,你出来的事,关雎知道么?”素华烟很不明白他们的想法,为什么能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奋不顾身,要知道一个不小心可是会没命的。
然而在他心目中一直是个小妹妹的洛离歌,脸上却露出了令人诧异的坚定,那双眼睛像是在发光:“华烟,这是我们的信仰,哪怕为此献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我们的国家病了,病得很重,必须有人站起来,奔走呼号,唤醒疲弊的国民,只要还有一个清醒的,我们就会继续下去,只要能多唤醒一个,抛头颅洒热血又有何妨!”楚依斐扶扶鼻梁上的圆框眼镜,斯文明朗的青年满怀报国热情,决心为自己的国家奉献一切。
这些人的所思所想和素华烟曾经接触过的完全不一样,他忽地懂得了什么,又好似什么也不懂。
只是从这日开始,素华烟的戏一扫靡靡之音,扮得英雄刀马旦多了起来。
“一家人闻边报雄心振奋,穆桂英为保国再度出征……”
“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唤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想当年桃花马上威风凛凛,敌血飞溅石榴裙!”
“有生之日责当尽,寸土怎能够属于他人!番王小丑何足论,我一剑能挡百万兵!”
他的声音婉转,却好像有一股坚定不移的韧劲儿在其中。一句“寸土怎能够属于他人”,抵不住的豪情万千!
然而战火终究席卷了小城,这世道,本就逼得人活不下去。
肖家班终归是散了,肖陌带着愿意跟着他的孩子躲去乡下避难,已经改名为沐天星的小天星换了家戏班,临走时给班主留下一袋银钱,零零碎碎不知攒了多久,惹得心软的肖班主哭了一场。
洛家因买卖军需物资被抄了家,莫家则因提早收手得以保全,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和洛家斗了小半辈子的莫家家主莫笙,竟散去大半家财保下洛家的一双儿女,而与之连亲的陆家打通多方关节,送几个孩子去了国外。
奉天枪声一响,小半个华夏沦陷。月明轩令自己的副官带人把他送走,素华烟拒绝了,还是一字一句的唱着他的戏,唱着一句句“寸土怎能够属于他人!”他觉得自己好像被附了身,又好像从浑浑噩噩中清醒过来……眼前仿佛出现了几日前的报纸,上面刊登着游行的青年们被枪杀的消息,恍惚间,还有几张熟悉的脸。甚至,还有本该在国外的洛家小姐。
“那就……不要离我太远了,我怕护不住你。”月明轩想半天,到底没有强迫他。
素华烟掩唇轻笑,伸出手指戳了戳这位气势惊人的男人脸上的酒窝。
风声越来越紧,月明轩的人把整个梨园保护得滴水不漏,而素华烟也没有闲下来,他把多年的积蓄交给了沈老大,让他用黑色渠道低价购进了一批武器给月明轩武装军队,还帮他秘密联系了地头蛇莫家家主莫笙和粮食商人白冰岚,与他相熟的布庄老板苏略也参了一脚。
沈流年瞧着他的一举一动,咂咂嘴:“你对他还真是掏心掏肺,要是姓月的对你不好,老子拼了这条命也要扒了他的皮!”话虽如此,但不论谁听来都知道是在说笑,毕竟月帅对素华烟的感情,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
忽地收到屋里人送来的东西,月明轩十分惊讶,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薄唇抿得更紧,露出一个清浅的酒窝。
部队开拔的时间到了,素华烟和沈流年前去相送,月明轩在站台上敬了个军礼,转身上了火车。素华烟嘴里哼了句“送君一去……折柳赠别……”却不想,竟是最后一次见到彼此的样子。
贼寇灭我华夏之心不死,各地军阀纷纷响应抗日,月明轩的部队与日寇陆军第5师团、第16师团、109师团狭路相逢,然巨大的军备差异令月明轩部损失惨重,而北洋政府为了收拢权力拒绝增援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枪炮声,咆哮声,惨叫声,子弹贴着耳边飞过,炮弹爆炸掀起的热浪,敌人冲上来,又被打退下去,然而身边的战友却越来越少……身边都是被鲜血染红的尸体。
拼!拼!身后就是我们的家园,我们的亲人,绝不能后退!无路可退!
没有子弹了,抱着手榴弹和敌人同归于尽,身上被打了几个窟窿的,提着刺刀朝敌人冲过去,被炸掉手脚的,拼死抱住敌人的腿,用头撞,用牙咬,阻挡敌人前进的脚步。
月帅的副官韶文涛也死了,那个年轻俊秀的小书生,那双手本该举着小提琴的音乐老师,偏偏弃乐从戎,死前嘴里还喊着一个名字。
月明轩眼睁睁看着手下的兵一片片倒下,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咬紧牙关,继续战斗!身后是他的家啊,还有等着他的人,即使是送死,也绝不能退!
手里的枪烫的几乎要炸膛,挥舞着军刺的动作也渐渐慢下来,腥粘的液体喷洒在他的脸上时,他脑子生出的竟然不是死亡,而是那人站在戏台上,唱着“寸土怎能够属于他人!”的烈焰红装。爆炸声中,他倒在了这片土地上。
再也没有起来。
城中的素华烟忽地一阵心悸,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不见了。他抬起头望向远处,黯淡的天色残存着最后一抹余烬,不时传来报丧鸟的哀鸣,碎刃般的风沙卷起帷帘上的铜片,发出清脆而悠远的声音。
门口的警卫班忽然闯了进来:“素先生,快跟我们走!离开这里!”
“发生了什么事?”
“……局势发生了变化,月帅让我们护送你离开这里。”能被月明轩留下的都是他的心腹,哪怕他这个司令没了,都能毫无异议的遵循他的命令。
素华烟很是奇怪,月明轩知道自己是不会离开的,说好等他回来,怎么又……
“华烟!月明轩部全部阵亡,日本人要打过来了,你快收拾东西跟我走!”第二波闯入的沈流年噼里啪啦竹筒倒豆子般全都说了出来,对上警卫班不忍直视的表情,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事情……
后来呵,城中又立起了个肖家班,托了前人的名头,混得那是如鱼得水,台柱子就是曾经月帅怀里的玩意儿,也不知生了个什么狐媚子模样,竟是在月帅战死后和日本人搭上了线,果然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呵。
沈流年痛骂他忘恩负义,素华烟生生受着,然后又被日本人的轿子抬走去唱戏,唱得是青衣花旦,凄迷哀婉。
再后来,沈流年也死了,死在日本人枪下,手下的势力很快被瓜分,为他痛苦的只有跟过他的两个歌女。
素华烟的戏很好,又是少见的亲日派,很快便被献上去,在军官们的庆祝会上献艺。
在公馆里,他见到了那两个名叫姝媞和虞美人的歌女,眉目靡丽,和军官们打情骂俏,也见到了那些不曾见过的大人物,甚至……第5师团、第16师团、109师团的指挥官,被他深深映在脑子里的——仇人!
素华烟身着华裳,头掩珠翠,大红的色彩,竟是一身刀马旦的戏装。原本温良华美的《贵妃醉酒》换作了《花木兰》,座上的指挥官意识到不对劲,连忙唤人。
素华烟望着窗外盛开灿烂的婆婆丁,红唇微勾:“这几日老爹爹疾病好转……偷闲来机房织布,愿爹娘二老长寿百年……”
一折子戏从头演到位,好像没有任何异常,原本精神紧张的指挥官们也放松下来,低声交谈着,以为是即兴节目。
两个歌女也打着拍子,听到喜欢的地方还哈哈笑了起来。
“いったい何を笑ってるの……啊,你……你们,在,笑什么?”一旁的大佐也笑着问。
“笑你们啊。”姝媞风情满满的回眸:“笑你们……都要死在这儿。”
话音落,素华烟正好唱到“恨敌寇犯边关侵我乡邻……”一双美目犹如泣血,死死瞪着用月明轩的人头领功的第16师团长。
公馆外突然传来一阵爆炸声,刺鼻的汽油味涌入所有人的鼻腔,他们咒骂着,想要冲出火海,却发现窗户都被封死了,门却怎么也打不开。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公馆之外扮作戏子的原月帅警卫班,把原本门的位置堵得死死的,每个人身上都有十几个弹孔。
他们脚下的土地像是裂了一道大口子,混杂着汇成小溪的血液显露出红褐色的内里,浅色的沙土握一把几乎就有暗色的液体滴落下来。
素华烟握着一把嵌着鸽子蛋大小红宝石的匕首,高高举起刺入胸膛,鲜血把原本浓丽的戏装染得愈发鲜艳,大红的嫁衣一般,仔细看他的脸上,略带矜娇的笑意,像是忙忙的赴了一场来不及举行的婚礼。
两个女子猖狂的大笑着,用细细的高跟鞋敲死了身侧的日本人,尖利的叫着“沈老大,我们为你报仇了!”
大火烧了一天一夜,最后什么也没有剩下。
——————————
“这就是故事的全部?”狸奴从那个混乱绮丽的年代抽出身来,手下的画稿渐渐成型,红裳露肩的花旦,藏蓝军装的军阀,用泼墨法绘出半隐的姿态,她觉得,故事中的二人合该是这样才对。
狡娈侧眸看去,略有些怔然,但又很快收敛了情绪:“画得很像他们呵。”说罢又垂下眸子:“我在这个乱世里躲躲藏藏,看过无数悲欢离合,却不知怎么有些遗憾……”
“遗憾为什么……没能死在乱世里……徒余一人瑀瑀独行。”
楼外的细雨已经停了,男人却还是撑起了那把油纸伞,怀抱着一幅画独自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孑然一身。
楼里的少女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顿了顿,忽地弯睫轻笑,心里盘算着下一个故事会是什么。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