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abo】《怎念风华》第四章·雪岭挥琴月东明

【唐依】
师叔回五毒那天，师父心情也不好，虽仍旧是那张亘古不变没有表情的脸，依然除去教我武功和吩咐我做事，没有半句废话。我却能看得出，他情绪低落。师徒一场，这点了解还是有的。
师叔怎么受得了他，我暗暗的想。
那晚半夜，我听到院中有声音，起身去看，见是师父在舞刀，招式凌厉气如虹，当今世上，除去各门派翘楚和大内侍卫，恐怕无人能出其右。
何时才能如师父一般，我叹息。他收了刀，在院中静立好一会才回到屋中。
夜里，我脑海中反反复复都是师叔，他的音容笑貌，他的飞扬洒脱，他安静时深沉的紫色眼眸。
如果当初是他把我带回五毒就好了，纵然使毒召虫不如挥洒双刀来的淋漓快意，纵然他的武功比师父弱许多，我还是想……想，能在他身边就好了。
要是能一直在他身边，就好了。
天色微亮，我照例起床练功。
眼光触到地面，脚边有只黄色小虫，我下意识收脚，脑中一惊，是师叔！
果不其然，抬头就看到他，在不远处一棵树上坐着，他冲我笑，眼波流转，璀璨生辉。
“师叔！”
他跳下来，给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跟我来。”
我心中一紧，以为是他遇到危险，转瞬便明了，他是怕师父看到他。我想说师父出任务了。明日方归，想了想还是没说，跟着他一路来到往生涧。
他随意坐在雪峰凸起的一块石头上，这里地势极高，终年积雪，任凭白天太阳如何毒辣都不会有半分融化。
我在他旁边坐下，他已经敛了笑意，看着远方绵延的群山。
后来很长一段日子里，这是他常常出现的神色——沉默的，看着远处。我甚至错觉，他看到了我看不到的地方。
少年不识愁滋味，七岁的我，又如何懂得师叔的愁。
师父是波斯人，皮肤白皙，五官精致深邃，线条却硬朗无比，仿佛铁铸一般，配上他周身的森然寒气，当真是一绝。师叔与他相比差得远，只是俊朗，说是清秀都勉强。但他有一双让人过目不忘的眼睛。深紫色，浓的深不见底，偏生笑时，亮的像是剔透的宝石。
我惊讶他去而复返，他道：“不想回五毒。”神色淡漠，我知他不欲多言，也就没有多问。“你便同我坐坐，你师父不会知晓。”我点点头。
他说完这句即住了口，一时静默。
细想来，我与他相处时，似乎他不说话，我也极少言语。师父同是寡言少语，可他对着师父，仿佛有说不完的话，神情也是轻松自在，全然不是现在这般清冷。
我心中百转千回，却怎么都凝不成像样的话语。
“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他望着远山，叹道。
我听出他话中寂寞，不觉口中喃喃道：“师叔……”
他笑着转过头来，问我：“小唐依可有心仪之人？”
我摇摇头，心念一动，复又想点头，他已经开口：“你还小，现在莫要想这些，专心练功。”他含笑的目光极温暖。可这笑意转瞬即逝，我不忍看他愈发寂寂的神色，便问道：“师叔刚才念得那句，是何意思？”
他神色有些微惊异，转而笑道，“一只鸟儿，飞的很高，很远，看过锦绣山河，见过明月朝霞，身边却无以为伴，形单影只。”他没有正面回答我，反而问我，“你觉得如此可有意趣？”
待武艺大成，我确是想要游历江湖，虽不欲与人结交，对这繁华世界，壮丽河山，却是极向往。幸而师父也没有说过我日后一定要同他一般成为杀手，只是像我这般既无门派归属，也无杂学傍身之人，恐怕接单杀人是我唯一的谋生之路。
唐家堡大难不死，我不想再与任何人有是非瓜葛，人心险恶，我深有所感。前不久在洛阳城中见闻，也只觉像是画卷一般，看着有趣，却无意融入其中。
师叔见我犹豫，心中自是了然，他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发，道：“如此也好，省去许多烦扰。”
“师叔心中可有牵挂之人？”我脱口，想要收回已是不及。
他大笑，笑了两声便收住，“当然有。”
我下意识借口问道：“是谁？”
他笑而不答。
他手中光芒忽现，一团紫气中浮出一把琴，细看竟是孤山上景重日日弹奏的那把，居然赠与了师叔。
他轻拨几下琴弦试音，随即，琴音自他手中流泻而出。
一曲毕，他似乎来了兴致，又与我交谈。
问及我洛阳一行可有感触，我想了想，并无所感，只觉任明月与景重情深义重，却是痴傻顽固，不知变通。又及，若是他们其中一人武功高强，自可逍遥，也不必忧其父母，换一处安置即可。
我与师叔说了，他初时尚有笑意，后来便眉头微皱，复又展颜一笑，终是叹道：“终究是少年心性。”
他知我遭遇，并不反驳，细细与我说了其中利害，告诉我这世间许多事情不是武艺高强便能称心如意。
不觉间天色已晚，血色夕阳染红了整片山峰，将师叔的脸也染成橘红色，看着他静静出神的样子，竟是仿佛与山峰连成一体，道不尽的寂寥。
我与师叔就这样坐了一天，直到月上中天才回到家。师叔没有同我回来，下了山便分开，不知他去了何处。
夜间辗转难眠，脑海中反反复复想起他掩不住的孤寂神色，心中酸楚，又想起师父默然的脸，与师叔平日里的飞扬神采成鲜明对比，越发感到难过，渐渐竟无端升起一股恨意。
师父，你，你为何，不能对师叔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