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胡不喜（五）

07年的夏天。
谢钧坐在后台的长条凳上，等着上场。没有空调，对一屋子的大老爷们儿来说两个大风扇起的作用跟嘴吹的差不多。
“叮铃铃铃～叮铃玲玲～叮铃铃玲玲——叮铃铃铃～叮铃玲玲～叮铃铃玲玲——”
“谁手机啊响半天了？”
“山哥的。”
“接一下，备不住是医院那边打来的。”
朱笙炎接起了电话：“………………”
“好嘞好嘞，我们马上就让他过去！”
“怎么了？”
“医院打来的，老太太不行了！”
谢钧擦着顺脖子留下来的汗，听见这句话心里咯噔一下子。
李旗山那边表演完鞠躬下台，刚走进屋就听见朱笙炎这句话，拿起手机和外套连大褂都没来得及脱就冲了出去。
“我跟他一起过去，你们别忙活了。”孔笙达说完拿起手机也跟了出去。
谢钧台上表演极少出错，今天也不知道怎么的，说着说着就走神儿了，好容易挨到表演结束鞠躬下台，他脱了大褂套上半截袖就要往外冲，两三步跑到门口突然停下愣住了，“我往哪去啊？”
他在这还是个外人，好多话他也懒得问，他连老太太在哪个医院都不知道，也没人来找他。
晚上天气凉快了一点，谢钧坐在石阶儿上，左手拉住右手手腕，瘦长的腿蜷起来膝盖能碰到鼻尖儿，院子里的蝉撒着欢儿不要命地叫唤，他想着「叫吧，叫吧，你们也就这么点能耐……」
李旗山三天没来上班了。后台零星几个人在低声议论这事，谢钧边玩游戏机边听着。
“笙辉（李旗山）家里咋样了？”
“料理的差不多了。”
“也算是都松快松快。”
“他弟弟呢？”听到这谢钧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不知道，那孩子一天打架斗殴的，也不学好。”
「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德性，说谁不学好呢？」
“诶，不是听说人都走了吗？”
“走了？哪去了？”
“好像一个人去广州了，这下好，什么牵绊都没了。”
「走了？」后面他们说的谢钧就没再听了。
他心里没怎么难受，他跟那小孩（虽然俩人就差了六岁，但李旗川在他眼里好像还是个孩子）的关系连朋友都算不上吧……但是就觉得好像整个人被丢进了水里……「走的真干净啊。」
［南下的火车上］
这是李旗川第一次出远门，「真够远的……」他这样想着。
他以前去过最远的地方是河北，是十岁那年跟他母亲和哥哥带着父亲的骨灰回老家。那次“出远门”对他来说是次不坏的体验，他不难过，没了爸爸对他个人来说等于少了殴打和辱骂，不算坏事。
他们那次也是这样坐着火车，摇摇晃晃地，他挺喜欢这样有规律、小幅度的颠簸，不会很晃动又好像在时时刻刻地提醒着自己：我在这里呢。
就这样，天渐渐黑了。
李旗川睡眠很浅，可能是小时候他爸给他培养的警觉性，旁边有点声音立马就醒了。
他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正如他所料，过道上有个人，正以一种极挑战身体平衡性和柔韧度的姿势，伸长了胳膊够对面那人挂在挂钩上的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