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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老师的诗

2023-03-26脑洞 来源:百合文库

在我身边,有两个帕金森病人,其中病情较严重的那位是个诗人,人称黄老师。
据我所知,黄老师是个不折不扣的著名诗人,经常被《人民文学》这种不折不扣的牛逼杂志约诗。同时他也是我妈的同事,出版社杂志的诗类总编,总之就是华北大区诗届名流。然而他写的诗我并没怎么记得,毕竟他还算不上李白,需要熟读并背诵全文,只记得他私下对我的一句总结性发言,使当时懵懵懂懂的我瞬间了然了。“诗人不是流氓就是神经病。”这种自我批判中带有一丝上帝视角出世淡然的口吻使我无限景仰,并至今深以为然,也多少算是影响了我些许的人生轨迹。
我和黄老师算是神交的诗友,尽管他比我爸都大好几岁,按道理说卑微的我是没有资格叫他黄老师的,所以通常情况下,我都得毕恭毕敬地叫他一声“黄伯伯”。20世纪末,那时我年龄还小,国内伴随着改革开放似乎进入了短暂的文艺复兴。也许是因为印粮票的纸都改去印了报纸,写的不论是啥,多少是字就有地方发,毕竟没人寄希望于小学生能写出社论辣评来抨击下时事,我就三十五十的没少挣。后来的一天,我在黄老师办公室请他吃拿我稿费买的雪糕,他偷偷告诉我,还是写诗赚的多,一两百字中蕴含上五六十个“啊”就能挣一两百,简直就是流氓抢钱,这打开了我新世界的大门,也为我日后当个流氓埋下了坚实的基础。
黄老师是一位资深的帕金森症患者,未曾谋面时,我妈作为他的下属就经常在家里讲些与他有关的趣事,比如哪天又尿裤子了之类。尽管我妈作为一个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的傻好人,总不至于背地里讲些别人的坏话,但有关黄老师的趣事,多半还是些不怎么光彩的趣事。比如我小的时候上厕所总爱看杂志,从《人生与伴侣》《她他》到《参政消息》《南方周末》,都是我妈从单位拿回家来的准过期报纸,那纸面总是随机印渍着皱皱巴巴的水印,一页一页粘在一起,尽管撕起来声音格外爽利,但晴雯应该不会喜欢的吧,我想。为了给日后的肛肠科门诊减轻负担,我妈经常会飞扑过来夺走我手里的杂志,告诉我这水渍是由黄伯伯的口水酿成的,当年饱受洁癖困扰的我自然大幅度缩减了上厕所时间。
黄老师人很斯文,尽管穿着总是不很体面,但他有这个年代的中老年人很少带有的出尘气息。当年我初见他时吓了一跳,心想社会主义初期阶段也会有面如菜色的难民?很巧的是,当时的他也正处于帕金森症的初期阶段,除了不正常的瘦就只伴有有节奏的嘴角抽搐,口水也是顾得上自己用胸前永驻的手巾擦拭的。当时的他没有告诉我写诗赚得多,也没有给我灌输经典的“流氓与神经病”理论,只告诉了我诗人的稀缺性,以及诗人比一般文人的高明之处。他给我说,小说“是个人就能写”,只要去学习班学习下,谁都能写出像模像样的小说,但诗人就不一样了,你得有命,诗人是不是谁都能当的。他一板一眼地说“你得有命。”而年幼的我并不相信宿命论这一套,我只想马上提醒他雪糕都化了,赶紧擦嘴。
我还是很尊重他的,至少我知道,他是个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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