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落伶仃门（良堂）五

作坊离宅子并不远，青石小巷湿漉漉的，石缝间落着几片翠绿的树叶。周九良推开侯爷递过来的油纸伞，说道：“一把就够了。”
“别淋湿了。”孟鹤堂伸手要接伞，却被周九良阻止了。
“我帮你打，孟哥。”
孟鹤堂步履很慢，周九良也耐着性子跟着，一把伞全倾向他，自己大半个身子都在伞外。孙九芳在后面亦步亦趋，不禁啧啧称奇，这就是传闻里那个没天没地的周家小公子？
到了檐下，周九良收起伞，发现孟鹤堂淡湖色缎子长衫下摆干干净净的，少有泥点，再看自己，下半截褂子溅满了泥水。
“怎么弄得！”周九良拎起来抖了抖。
“你脚步轻一点，不要往后甩，踏下去，抬起来。”孟鹤堂撩起长衫，示范着走了两步。“我在伦敦待了两年，那儿总是下雨。”
“伦敦？”周九良学的似模似样。
“英国。”孟鹤堂放下衣摆，对身后的九芳点头问道：“东西在里面吗？”
“嗯，先生进去看看。”
“走。”孟鹤堂见周九良站在门外不动，招呼了一声道：“九良，怎么不进来？”
“这——我方便吗？”周九良踌躇着。
“有什么不方便，你是我弟弟啊。”孟鹤堂牵过他，搭着他的手臂往里走。
作坊内的窗户挂着厚厚的帘子，有两三名工人已经到了，生了火试锅子。
“茶叶三分种七分造，我将炒茶的锅都用银制，能使受热更均匀，茶汁的味道保留得更好。”孟鹤堂毫不隐藏，坦坦荡荡地跟周九良解释。
“可是——孟哥，你不是收的成品茶吗？还要作坊干什么？”
“这季春茶之后，我就只收新鲜茶叶了。”孟鹤堂微微笑，“专工专造，不过还是以成茶的价格，我想大部分人都是会同意的。”
“可是孟哥你这样，不是增加了很多成本吗？这几年公家给的价钱没加过，大家都抱怨越来越难做了。”
孟鹤堂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说道：“傻孩子，哥哥慢慢教你，回家了。”
两人前脚刚走，留在工坊的几人就怯怯私语起来。有人问道：“刚才那不是周少爷？是我眼花吗？”
“不是他是谁。”
“这么几天就跟孟先生搭上了？周家是有些本事啊。”
“祖坟风水好呗，那个周少爷为了亲近先生，像换了个人似得。”
“说到祖坟，是不是说下地时还陪葬了活人？”
“可不，什么年代了，也就是仗着有钱，什么买不到，人命也买的到啊。”
“这次来了个比他还有钱的，我还当一山不容二虎，没想到两家竟一个鼻孔出气了。”
“别急，两家合成一家也难说。”
“孟先生能斗得过周老爷吗？”
“你看咱家先生那个弱不禁风的样，唉，富家子弟，家里乘来的总难守得住。得了，咱们别管了，东家不做做西家，总有口饭吃。”
周九良拖到晚饭时间才回家，哼着小曲蹦进家门，就被老爹远远喊住，问道：“哪疯了一天。”
“孟哥家。”周九良一仰脸，“孟哥带我去看了新作坊。”
“新作坊？”周老爷眼睛一亮，却装作不经意地继续修剪盆栽，慢悠悠地问道：“多大的作坊啊？和别家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