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落伶仃门（良堂）四十八

温热的水涓涓地从发丝间渗过，汇到脑后被一只肉乎乎的手掌拢住，又顺着指缝溜回木盆。孟鹤堂闭上眼睛，感受指尖在头皮上不轻不重地揉弄，不觉笑了起来道：“亲弟弟也不过如此了。”
“我们不是亲兄弟。”当孟鹤堂愣住的时候，九良用指头勾掉他耳廓上的泡沫，俯下身耳语道：“我们是亲夫夫。”
湛蓝的天空衬着周九良那张呲着牙的笑脸，天上云是水中云，被周九良投下的木瓢打成无数缭绕的碎片，随着阳光一起冲在孟鹤堂发丝上。
“哥，我后天就走了。”周九良挤去头发上的水，挪开了木桶，坐在竹床前头。
“嗯——我想了想，还是陪你一起去吧。”孟鹤堂要起身，被周九良压着肩膀按了回去。
周家掏出大半家产，但还是留了底，除了曹家收的都是小户，全部付一签三，然后借用孟鹤堂的工坊炒制。
前几天周九良已经细细打听过路线和接洽的人，包括谁是什么身份地位，怎么称呼，需不需要打点，打点什么，如何投其所好，生怕出一点纰漏。
“哥，你把心放肚子里，我出事也不能让东西出事。不过——”周九良卖了个关子，一边帮孟鹤堂擦干头发，一边斟酌良久问道：“回来后，哥可不可以奖我一件事？”
“什么？”
“我——”周九良抽掉毛巾，又抓了几把，让头发蓬松开，“能不能搬过来住？——哥要是烦我的时候，我就睡客房。”
“你爹娘同意吗？”孟鹤堂侧身撑起头。
听这意思是有机会，周九良赶紧答道：“嗯，同意了。”
“那就来吧。”也许是天气太过燥热，孟鹤堂有些烦闷不安，两件事同时摆在面前，总觉得和周九良太远也不对，太近也不对。
见他额上冒出薄汗，周九良不作声地找了一把蒲扇，慢悠悠地打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也闲散聊到了天黑。
临到出发的那天，周九良依依不舍地和孟鹤堂道别再道别，最后还是被一串糖葫芦打发了。
“哥，我一天吃一颗，等吃完——”
“吃完你也赶不回来。”孟鹤堂笑着戳了下他的脑袋，“路上小心，在上海多玩几天。”
“不玩，办完就回来。”
“瓷器都是包好的，不用打开，连箱子一起运。”孟鹤堂反复叮嘱道。
习惯了聒噪和热闹，身边猛地少了周九良，孟鹤堂竟然不知怎么打发这多出来的时间。以前品茶读书一天也就过去了，现在怎么总觉得有人会突然闯进来，嚷着，唤着，在身边蹭着，结果抬起头一看，连半刻钟也没有过。
孟鹤堂叹了口气，干脆放下书踱了出去，正有人来上门求工，便旁听着侯爷和周颦挨个询问他们个人和家境。
突然进来了位大高个，竟是老熟人，看见侯爷挥着手臂喊了句：“侯管家，可好久没见，您老近来身体可好？可还时常腰酸？我回来又可以帮您捶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