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落伶仃门（良堂）六十四

也许因果报应，又或者世事就是一场乌龙闹剧，但这就是看不见也控制不了的命运之线。
不知是周老爷子的托付，还是屠狗辈的江湖义气，其他山头的土匪一起围剿了老冯，只是被他跑了，子真下落不明。
刚刚才有消息，说是在河边发现一个兜着死婴的麻袋，应该就是子真。
只是不知道，老冯在最后有没有相信，子真是他的孩子。
听完这一切，孟鹤堂喉头一甜，几乎要呕出来，又硬生生忍住了。天光蒙蒙地亮了，所有的事都该有一个终点。
“侯叔。”孟鹤堂撑起身子，让人替自己去拿那身玉粉色银杏扣长衫，握住侯爷的手，垂下脑袋说道，“侯叔，这些年多亏你照拂我，谢谢。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还没有结束，让我做完最后一件事。之后，还要辛苦你了。”
“傻孩子，咱们现在就走好不好？我让人去收拾——不，别收拾了——马上走。”侯爷也红了眼眶，十几年，和孟鹤堂之间比起主仆，更像是叔侄亲人，可却眼睁睁地看着他滑向不见底的深渊。
“侯叔——”孟鹤堂却歪一歪头笑了，“你知道我的。”
侯叔深深叹息，满含着眼泪地亲自帮他准备沐浴更衣，稍稍喝了点米粥，连咳嗽都绵软无力。
算算时间，应该已经到了，孟鹤堂坐在前院败了的紫藤枝下，脸上淡淡的，牙关却一直在打颤。
面前是清早的《时报》，栾云平以中英外交的身份澄清了走私事件，也声明那批真品中的一部分，早就由孟鹤堂送给了南京古物保存所，只是刚刚完成验收交接。
照片里的周九良满脸胡渣，站在栾云平身后，消瘦了很多，眼神里却透着欣喜和雀跃。孟鹤堂伸出指尖轻轻在上面摩挲，那个笑容像是一根针，慢慢地研磨着扎进心底，酸酸涨涨的，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终于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犹豫着站定了，要过了片刻才能迈着沉重的步伐踏进来，走到孟鹤堂面前。
周九良换了衣服，照片里的胡须也剃干净了，只是衣裳和手掌上沾满了碳黑的烟灰。看着泰然自若还在喝茶的孟鹤堂，仿佛从来没有认识过他，可一开口却还是喊了声“哥”。
“回来了。”孟鹤堂低着头，缓缓睁开紧闭的双眼，淡淡说道。
“我家——怎么了？”周九良扯开一个笑脸，眼泪却哗哗地滚落，“他们说的是真的吗？为什么？”
孟鹤堂不作声，自顾自地想给自己斟一杯茶，发现茶壶打着颤嗒嗒作响，便又放了下来。
“骗人的对吧？我姐呢？子真呢？”周九良又问道。
“死了。”孟鹤堂终于应了一句。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子真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赶尽杀绝！！你想要我们全家的命？！那你救我干什么！！”周九良嘶吼着冲上前，一脚踹翻了茶桌，揪着孟鹤堂的衣领将他拎了起来。
“子真做错了什么？呵——”孟鹤堂抓住他的手腕，怒火瞬间被点燃了，为什么所有人都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仿佛全天下对的人只有他们自己！“那我又做错了什么！！啊？！我做错了什么！你这个无忧无虑的人生本来应该是我的！！是我的！！每次看见你的笑，我都恨不得撕烂它！！我恨你的任性！恨你的天真！！恨你的全部！！你凭什么！！”
周九良一拳将他打翻在地，鲜血顿时从孟鹤堂的嘴角涌出，紧接着又几拳没头没脑地砸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