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羹汤，一个人

一个小故事：
“奈何桥，孟婆婆，走起路来晃又晃～”
“孟婆汤，饮而尽，前世浮云皆飘散～”
她是谁？ 灯光略显灰暗的小路上，小女孩抱着一本书，嘴里哼着有点诡异的歌谣，一蹦一跳。
“小姑娘，你唱的歌是谁教你的？”小女孩停下脚步，抬头便看见一个陌生男子，他全身被包裹在浓重如墨的风衣中，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是一个端着汤的老婆婆教我的。我问她为什么要端着一羹汤守在一座奇怪的桥旁，她说，她在等缘分已尽的人，这羹汤要给别人喝。”小女孩眨眨雪亮的大眼睛，天真的回答。
“哦......是这样啊。”陌生男子点点头，似懂非懂。
“大哥哥，其实这首歌还有呢？我唱给你听吧！”“好啊！”遮掩男子脸部的长袍动了动，应该是在微笑。
就这样，银铃般动听的声音唱出的歌谣飘荡在灰暗的小路上：“踏上桥，映红笼，黄泉路上走一遭～”
“走下桥，眼茫茫，浮生炎凉风萧萧～”
“让我再加上两句：奈何桥前一羹汤，奈何桥后尽沧桑。奈何桥上孟婆汤，奈何桥下九泉殇。”小女孩兴奋地拍手掌，以至于手中的书都掉在了地上：“哇！大哥哥你好厉害！我觉得挺好听耶！”
“小姑娘你的书掉了。”男子拾起书本，掸去上面落下的灰尘，飞快的瞥了一眼书名，面不改色地交到小女孩的手中。“谢谢大哥哥！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家了，拜拜！”小女孩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朝男子告别，便抱着书，一蹦一跳地渐渐远去。
男子依旧站在那，双手揭下遮掩面孔的风衣，露出一张秀气的脸庞，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灰色的瞳孔始终盯着小女孩离开的方向：“《查理九世》？她……还没找到回家的路吗……”
“万物皆归于虚无，走得再远，也要回家。”苍老的声音突兀地从身后响起，有股特殊的吸引人的磁性。
“孟婆，你为什么要给她唱这首歌？作为一个孤魂，每夜都在这重复着生前的最后一刻，怪吓人的呢。你看守冥界转世的奈何桥，为何不给她喝汤呢？这可不太负责啊！”男子回身，低头俯视着这个拄着拐杖的佝偻老朽，眼神中略有不满。
“她缘分未尽那，留她一时又何妨？再说了，你也能被归类为非人哉的阵营，也不是人啊！”孟婆笑笑，露出没几个牙齿的笑容，背后一座古桥的影子若隐若现，神秘又诡异。
“哼！算了，你不舍得，我舍得。把汤交给我，我亲自送她。”男子不耐烦地接下孟婆手中的竹篮，竹篮里，静静的端着一碗没有油水的清汤，这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孟婆汤吧？确实是。
“鬼妆师阁下，容老朽再啰嗦一句。”男子定住身形，但没有回头：“孟婆请讲。”
倾盆大雨无情地浇在孤独的墓地上，男子撑着黑伞，将一束鲜艳的彼岸花放在墓碑前，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墓碑上的黑白照片，赫然是那个夜晚唱歌谣的小女孩。照片上的她，笑意盈盈地看着那名男子——她的父亲。
男子站在墓碑前，一滴泪珠从眼角溢出，划过他苍白的脸庞，直到下巴处滴落在雨水中，没有溅起一丝明显的波澜。那天晚上，孟婆“啰嗦”一句：“她的缘分，天已注定，天命必定是你亲自送她上路。你是一名叱诧风云的鬼妆师，却不是一名合格的父亲。”
孟婆说得对，他确实不配成为一名她的父亲，缘分又是何物？不过是一缕飘散在空中的青烟罢了，摸不着，抓不住。如同迷失的孩子，找不到回家的路一般。“嘭！”搪瓷碗跌落在地上裂成一块又一块的碎片，但没有汤汁溅出。
前世，孤魂失散。 场景旋转，男子如今站在一座古桥前，桥上的三个灯笼映射三个血红色的大字：奈何桥。桥下，九个泉眼咕噜咕噜地往外冒水，可这水……为什么是黄的……
孟婆颤颤巍巍地守候在桥旁，冲男子笑笑：“没想到你还是来了，是舍不得女儿吗？”“她要走了，我怕她丢了，必须陪着她走完这段路，一起。”
“哎，既然鬼妆师阁下心意已决，老朽也不可阻挡，请。”孟婆朝一旁退开，让出奈何桥。男子缓步踏上古桥，脸上的泪水止不住的流淌：“我还记得每个夜晚，你一蹦一跳地像一只舞动的精灵。一闭上眼，便是你那纯真的笑脸，填满我的脑海……”
“孩子，抓紧父亲的手，让父亲陪你走过这漫漫人生路。”
男子的声音硬咽了：“那首歌谣，都是你唱给爸爸听，这次，换爸爸给你唱：
奈何桥，孟婆婆，走起路来晃又晃～
孟婆汤，饮而尽，前世浮云皆飘散～
踏上桥，映红笼，黄泉路上走一遭～
走下桥，眼茫茫，浮生炎凉风萧萧～
奈何桥前一羹汤，奈何桥后尽沧桑。
奈何桥上孟婆汤，奈何桥下九泉殇。”
今生，陪你一起。 周围的场景开始模糊，但一个人影却逐渐清晰起来。小女孩就像那天晚上一样，抱着《查理九世》，脸上带着甜美的笑容，向男子挥手。她的嘴角在动，可男子什么都听不见，但从口型上看，她似乎在叫爸爸。
孟婆老眼浑浊的眼球看着那道人影逐渐变淡、消失，老声长叹一气，似在随口沉吟：
“劝君饮进一羹汤，重走一世荡乾坤。
回眸捡拾过往事，泪眼朦胧忘重逢。”
这首诗的背景，依然是那座神秘又诡异的古桥。不灭的火焰，依然照映着那三个血红色的大字：奈何桥。桥下的九泉，依然在咕噜咕噜地往外冒泉水。奈何桥石板的缝隙中，一颗花蕊艰难地钻出。彼岸花，迟早会成长为它应有的样子。
古桥旁，端着一碗汤的佝偻身影低声的说：“下一个喝汤的人，走到了何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