频率

本文为《是我的海 频率》第二部分，看此篇前，请先看《是我的海》
（2）频率
她看着注射器里的麻醉剂，在她母亲那辈，去医院拔智齿还是用乙酰阿法甲基***，但那之后因其造成的精神依赖性而被列入管制名单，她现在的这个年代的麻醉药与当时已经大不相同。她也曾经想要留在地球上，做一个三甲医院的医生，工作的同时做做研究，写一篇论文轰动科学界，可她做的研究除了轰动过自己，连他男朋友都没轰动过。其实到月球上的这么久以来她都不喜欢别人叫她的名字，准确的说，是叫她的全名，有时候在电子屏上的手术单上签名的时候，她会停顿大概10.7毫秒，然后变扭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就像是写别人的名字，就像自己渐渐遗忘了过去。她不记得她过去住在哪里了，其实她知道在哪，从省级区划到街道在到几号楼几零几，她都能准确无误地背下来，但那就如一串毫无意义的数字，她的住址仅是字符罢了，她在夜里想过如果从楼下下来，她要到哪里去买早餐，楼下的阿婆有没有养狗，隔壁的小情侣有没有整天吵架，会不会影响睡眠。
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过去住在哪里了。也是，她连离家的时间都不知道了，上小学的时候就因为没人带，所以住在学校旁边的托管里，暑假和寒假就跟着父亲去跑海，她的父亲在一艘船上工作，那是一艘好几亿的大货轮，但她父亲不是船长，她至始至终也没搞明白她是父亲是干什么职位的，只能笼统称之为船员，但和别人提起时，她都说，我的父亲是开大船的。
坐在船头的甲板上，扶着结着一层粗盐的栏杆，她闭上眼睛，海鸥的声音，船首破浪的声音，混合着咸空气和无法遏制的唾液，吞入腹中，她不曾学会如何计算蒙气差，但她知道太阳不在那里。睁开眼睛，高考英语的交卷铃声响起。她走出陌生学校的考场，天边的月亮很早就出来了，淡淡的，就像她那一刻的心情。
与那个被遗忘的家不同，她在月球上住着分配的房间，这是她成年后仅有的凭依之处。她是政治移民，当时医院选公调的名额，很多人报名，多是主任医师，或者教授，她也就没打算去了，报名截止后的第三天，她想通了，她去找陈姐报名，她们那刚好缺一个麻醉师。公调时间是两年，两年后换其他上来，其他人来了，她没下去，她想留在月球，领导也特批了，因为她到月球的第一年，就在一次手术中被一位德国的医学教授表扬过一次，因为她的严谨。至于她为什么要去月球，为什么要留在上面，那或许只有她自己知道。
都说医生是冷酷的人，她并不这么认为，很多时候都是见惯不惯罢了，当然有的也是因为医生面瘫或者加夜班没睡醒。她并不是冷酷的，她认为自己就像一瓶至纯的伏特加，捧在手里是冰的，喝下去会让你全身都开始发热。当然她不喝酒，这里的医生不能喝酒。可是她的男朋友是一个调酒师，而且每天她回家的时候，都会看到他精心为自己调的一杯绚丽脱俗的酒放在长桌上，除了那些她例假的日子。每次她都会找好角度给那杯酒拍个照，有时候会拿起酒杯，摆出倾斜酒杯轻抿一口的样子。把照片发给他，然后想象一下那是怎样的口感，说味道很好，自己很喜欢，有时候还要说一下不足之处，来体现自己的认真和重视。她已经不知道男朋友眼中她的口味是个什么鬼样了。做完这些后，她只能将酒缓慢倾倒到洗碗池里，就像彩虹化雨倾泻入山涧。她也无数次想过和男朋友说，但每次看到他的笑容，她也就只能低下头，轻抚自己的指甲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