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西行》（中）——唐蕃石堡城之战

（四） 天刚蒙蒙亮，奔袭了一夜的犬一终于可以歇一口气了。大家都寻了个有岩石的地方坐着，可是晨起的雾水和冰凉凉的石板还是漆的人屁股下面湿漉漉的，好不难受。犬一从怀里掏出一小袋炒米，这就是一整天的伙食了，嚼吧嚼吧直刮的人舌苔都掉了一层，越嚼越渴。
都尉已经说了，不能近河取水，不能起灶生烟，不然是要丢脑袋的。犬一渴得左顾右盼，突然看着边上这些草，上面闪烁着盈盈的光亮，这不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么。虽然趴在这儿又舔又吮真是没个人形，可是又会有谁去这样想呢？倒是大家有样学样了起来。
太阳像牧羊一样，从那座山头吃到了这座山头，走到哪儿，就都是亮晶晶、光秃秃的一片。犬一吃饱喝足了，松了束腰，和大家躲到了沟的阴凉里去。这好几百人就这样懒散地散落在这沟里，而都尉就在那个小坡的半腰上，大家都看得见他。
没多久，队伍按旅整齐队开始点卯互查，才发现昨夜已经走失了二十几人，生死未卜。都尉脸色凝重，因为那些失落的小尾巴随时都可能回来，只不过黄雀有没有跟来就是另一回事儿了。来不及多言，马上开令转移，按旅编队成列，加急翻越前面的石岭，在对面集合。
石堡城在今青海省湟源县日月乡石城山。湟源县是湟水河流域与青海湖地区之间的要地，唐朝攻占此地后，曾置振武军、神武军、天威军。 脚下的沙石，有的鹌鹑蛋大小，有的松散的像一滩小米，犬一真的感到难以下脚，只能依靠双手尽量扣住上面的凸石，把身体一下一下地提上去。犬一不敢向下望，这边的山岭远不同于在家乡附近看到的山，陡陡的更是光秃秃的，感觉一失手就是顺着滚下去，没有尽头。
翻过山都尉没有让大家继续前行，反而吩咐大家默不作声隐藏起来等待夜晚的到来。大家都可以察觉到的，犬一知道：今夜就是唐刀见血的时候，不饮饱敌人的鲜血，见不到明早的太阳。
日头下坠，在西面留下一道残红。躲在谷里的人听着嘈杂的呐喊声来计算现在的时刻。犬一不知道已经听了多少遍，像渭河水拍打两岸。或者如同东边来的人所说：像潮水一涨一落一样，起起伏伏，往复循环。
那便是大军对石堡城的冲锋，一天二十多次。虽然看不见，但是从战吼声中可以听出同袍的牺牲；虽然看不见，但是从凝结的空气中可以嗅到同乡的存亡。犬一看着自己的手、臂和腿，斜靠在山谷中，他不知道，如何回去和父老乡亲解释自己的完好无损。或许明天，这一切就都不必要忧虑了。
光影悬成一线，不能再减一毫。从北面的小坡上偷偷摸上来一个人，就好像从天边那缝隙中钻出来一样，佝偻着身子踉踉跄跄。有人看见了立刻示警，犬一和大家像一个人似的，“腾”地一下站起来，马上四散开来列好阵型，握紧腰间的唐刀等待传令官的指令。
命令没有等到，犬一看见都尉的亲卫把那人接了过去。就是两盏茶的功夫，去参议的旅帅也回来了，又将各队队正叫了过去。这就是新的军令：原地匿藏警戒，等待夜半指令，策应大军发动夜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