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鹅 其一（仿鲁迅《故事新编》作王羲之轶事）

求鹅
（一）
今年的会稽县，梅雨走的略早。刚刚过了小暑，耀眼的骄阳便映照在无边的大地上，在山洼里蒸腾起蒙蒙的水汽。雨水与烈日的结合，是庄稼的福音，山里种梯田的泥腿子们一边享受着树木遮阴，一边等着粒大饱满的稻穗，暗暗地盘算着上完税后结余的多一点粮来换一两条咸鱼干改善生活，虽然湿热容易起瘴气，痨病的风险也大了一些，但瘴气是年年都会起的，痨病也照样是年年有人得，咸鱼干却不是年年都能盼得到。所以大家都是欢喜，愉快的空气穿过透风的窗扇和墙壁相互交通，弥漫在每一个山洼里。
不知是山太高了，还是城里的街巷太深，这快活的空气终究没有传到县里来。这里的人照样是愁眉苦脸，雨水不停的时候叫骂着“这***雨，湿了几个月，害我得了膝病！”。等到了雨季过去，就换成“他娘养的太阳，早到晚的晒着，是要热死人吗！”。今年的光景稍有些不同，第二种骂法早早占了上风。人呢，又自然是讨厌变化的，总要寻出点原因来归罪，于是又多了第三种：“这气候年年没个定性，不知道是哪个贱人造的孽，晦气遭到我们身上了！”有些人平日怕惯了，又或许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虽然嘴上骂的是不知哪处的贱人，心里却暗暗地担心着自己。于是玄妙大师们的风水生意也像西湖上的水汽一样蒸蒸日上，书店线装《易经》的销量也翻了一番，这是城里难得的两处快活的地方。
还有一处差点忘记了，酒楼是中国人永远的快活所在，不管是喜事白事，太平丰年还是战乱饥荒，有酒楼的地方就有欢声，就算出了酒楼就要做冻死的孔乙己，那在酒楼内胡侃吹牛的冲天豪气，也是无可比拟的。要说会稽县第一号的酒楼，那人人都知道是王右军题匾的“贾仁酒店”。传说是某月十五晚上，王右军从里面喝得醉醺醺的出来，望见大堂里的伙计正给门口的叫花子们发面包，一人一个，拖着孩子的额外赏一个刷黄油的，大堂里还温着酒，给叫花子们暖身子。王右军感动得热泪盈眶，当即表示店家不但酒菜做的好吃，仁义之心更是尧舜以来屈指可数，于是就赏了一幅墨宝。自从挂上了新匾，贾仁酒店的人流络绎不绝，还在山阴开了好几家分店。只是每天晚上发面包时的叫花子总是老面孔，不过趁着天黑，也没有人愿意凑近去仔细看叫花子那黑黢黢的脏脸，自然也就没有什么议论。
又到了十五，王羲之照例在贾仁酒店定了套间和“志同道合”的挚友们把酒言欢，高谈阔论。早上十点的时候，十五岁的小仆人小满便收拾了出门的衣装，恭候在卧房门外。不一会儿门“吱呀”一开，两个女佣一人提着一个桶迈出门槛，左一个提的是撒满了香灰的出恭桶，右一个提的是撒完了香灰的香灰桶。小满这就知道老爷要下床换衣服了，不过他并不着急进门，往往等两个女佣从他身边过，嗅一嗅她们带来的那一阵清香的风。不知道是青年女性的荷尔蒙味道还是香灰的残香，总之小满可以陶醉这一小下，这一天也变得仿佛更有精神。
“ 小满！”听到了老爷的招呼，小满方才从陶醉中清醒过来，捧着衣物跨进门去。那香气还绕在屋子里，但与刚才的比起来，总好像少了些韵味。“你闻闻，真不知怎么搞得，特意试了试香檀木，屋子里还是一股臭气，嗐！光景果真不比从前了。大早上就这么晦气！衣服呢？”王右军披散着他的睡衣，袒胸露乳倚在床头，正生着闷气。小满应声答道：“近日天气湿热，老爷的衣服都是特意烤过的，老爷您穿穿看可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