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点》第一章 液体手机02
学校的办公大厅门是自动的，只要授权了液体设备允许该部门读取学号，经过的时候会自动开门并且提示可能的待办事项，然后指引路径。像这样的公共设施，紧急情况会在眼跟前直接显示疏散通道。
当然个人其他信息它是不会摘取的。
“我在这等你们吧。”梁望舒不想继续跟着走了，更何况自己的手机没有提示任何待办信息。中间一段路是靠王兴的移动平台直接滑过来的，但是他还想装一波自己很累的样子。
“近得很，就一楼。”晴云直接把他架起大步向前走，后面的王兴见状摸了摸眉尾，被晴云瞥到了他低头的样子，于是也抡了一把他的背，推到前面一道前进。
“那仨人原来关系很好的吗？”
“真罕见。”
“可能我们之前没遇到呢。”
路过的同学毫不避讳地吐着心声。
望舒在心里疯狂否认：哦不不不，和王兴当了三年的同级生，其实也就讲过几次话而已，我可不是什么贵族，我只是个穷逼。
他们一路到了一排摄像头前，根据提示这个就是目的地了。晴云和王兴的视线里，是能看见自己要用的那台的，而望舒此时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路人甲。他们二人凑近摄像头，晴云摸了一下耳朵调取了自己的身份信息进行验证，而王兴就多看了镜头一眼，一秒不到二人就收到了编码。
事情已经办完了。
看来最新一代的液体机真的很好用，梁望舒不由得感叹，以后这样的尖端人才，可以脱离劳力工作，只要走在路上巡视一番，事情就给办完了。
隔壁还有个在胸前舞动双手的家伙，急得像个癫痫的猴子。很显然是不知道把个人信息认证资料搁哪了，毕竟虚拟菜单里，卡片是自定义随意拖动设置的，同行的其他人看不到他的私人视野，也没法帮他找，下意识里手也不安分地动弹，这么严肃的失误，凑一块却又有点好笑。
“你现在直接回家吗？”
“嗯……也没什么别地事好做…….”王兴盯着晴云的正脸，“你住在A区吗？”
“不是，我家在C区。”
“啊，噢，那、我就在这告辞了。”
王兴出了大厅即和他们分道扬镳。
为了保证教育资源的分配，这片净土的几个大学都是贯穿A到D生活区的走廊形设计，长长一条街，E区是没有大学的，如果大学生掉档到了E区，相当于直接失学，但几乎没有发生过这样的故事，有也是传说罢了。当然，所有办事的核心和重点教学的专业，都挨着A和B分布。晴云和望舒若靠步行还得走三十几分钟到挨着C区的宿舍，王兴可能三分钟就出校园进入A类生活区了。
A区的中央有个高高的电塔，望舒每次到附近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一时间晴云也分不清他是在眺望电塔还是在看王兴。
“差不多到时间了吧。”晴云顺着注视起塔尖。
“嗯。”他的回答也肯定了他的视线。
每隔一段时间，环境科的人会在塔底部重置一个十米长的梭子形设备，两头尖锐，是对称的多面体，他们管它叫钻石号，钻石号会顺着电塔推送上顶端发一段距离，垂直上升到半空中，然后梭子的上下两头都会喷射雾状的一系列化合物，直到下端的也喷射殆尽它就自然地回落到塔下的缓冲器回收。这样人类生存的上空就形成云雾气囊，也就算完成了一次净化。
这次的望舒看那塔尖也驻足得有些过久了，根据老师的话来说，现在这样的设备，已经开始不足以抵御大气的变化了。
“我刚刚在大厅就顺便已经租好外卖鸟了，回去就有饭吃了。”晴云打断他的思路，“快走吧，待会就乱了。”
望舒忽然意识到今天钻石号任务完成后可能就会向社会公开信息开启新的方案，而说不定E区和D区的人们会开始往中心奔走，这种想法让他不由得开始真的看向了王兴离去的方向。
那是只有验证等级才能通过的智慧的铁壁。
“你家凑一凑应该足够一百万了吧。”梁望舒忍不住开口。
晴云只顾走路没有回答。
“你的考核能力和平常的成绩加起来也应该超过A级了吧。”
现在人类的晋升通道有两条，一个是根据财富的积累核准生活区，另一个是根据个人能力考核加上平时的表现获得一定荣誉代码累计。说白了就是实干和才能，二者择其一优秀就可以穿越层层生活区，二者都有的话就很容易稳固自己乃至全家的生活水平。
望舒没有看过晴云的实际成绩，只见频繁地获取一些奖项，人又油光水滑没有死对头，即使是受人邀请估计也能进到中心，很难想象这种情况下还只呆在C区。
短暂的沉默后晴云还是开口了：
“如果要死的话，一定是全人类共同的命运，这样小小的隔断，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我可以一个人生活的。”
“没说你不行。”
“……”
他们还未到宿舍的时候，钻石号的云雾就喷发了。
晴云已经顺道采购了新的家庭净化器，没有要求自动仓库送货，而是俩人一双手臂下各夹着展示柜现成的裸机在人群里穿梭。
路上的人还不知道他们需要加更多的机器，脸上还洋溢着一些放假特有的兴奋。
“我们系的人都是间谍吗，嘴巴这么牢。”望舒开始觉得自己是个异类了。
“谁也不想讲这种坏消息吧，万一没这么夸张呢，”
嘴上说着没这么夸张，步子却迈得很快的晴云收了好多临街店里的现货固体干粮。大概是怕酸雨导致连外卖机器都不适合飞行吧。望舒看着他的汗从鬓角一路滑到下巴……
——我错了，我不能一个人生活。
“放假后来我家吃饭。”他冷不丁的这句话像是看穿了一切。
“可……”
“我妈说的。”
“啊。”
这就很难拒绝了。
就快回到宿舍的时候，望舒视野右上角忽然亮起绿点，他用食指触发，眼前自动规划的路线的某一处地面出现一个半透明的圆盘的标记。
“看到了吗？”
“嗯。”
“锦秀的邀约。”
什么时候的事。望舒走近了才看到地面圆盘的提示语是“【锦秀】见面点——来自【晴云】共享”他们刚刚踏上去就看到锦秀的脑袋在人群中攒过。这是智能规划的见面点，会在二人导航的路线里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交汇，自然不用多做等待。不过凑的如此刚好应该是早就有约的。
“我来了我来了！老子来了！”锦秀兴奋得像是被什么砸坏了脑袋，举着两手都在比划OK的手势。
她就这样猩猩般地接近，对着晴云半眯上眼，晴云也笑着微微含上眼皮。
数据传输完了。
晴云把手里一袋食物交付过去，腾出了自己的手掌后又抽出手臂下一直携着的半米长的圆筒状净化器塞到她怀里。
“啊！感谢！你们够吗？”
“没事，还有仨。”他示意她看向搬砖似的梁望舒。
“嘿嘿，那我走了，加油！”她速战速决地闪开了，似乎还有很多事没办完。
望舒整个人都是懵的，难怪买这么多。
“她去交换了一些个人的情报回来，到时候我们结合官方的新闻来看这个事情走向到底如何。这个数据我理完再给你吧。”晴云拿走了望舒手上一些东西，“你就先考完再决定，反正也没几天了。”
“嗯……”他们的效率真高啊，而我只是对着电台发了发呆。梁望舒甚至来不及反思就快到宿舍了。这样的人生真的值得吗。值得让他们拉扯吗。明明什么也没做，突如其来的累。他甚至有一丝不想去考核的冲动，如果自动掉进E级，就干脆随环境里的垃圾一起埋了吧。反正本来也就那样了。
“嘿，你们回来了啊！”刚进楼层就有人打招呼。
“我看到你们叫外卖了噢！有只鸟停在外面呢！吃啥呀你们。”
“吃鸡吃鸡。”晴云笑着回复大家。
同学们也没打算多聊就继续干自己事了，有的人可能今天就要回家了，大家只有擦肩而过的功夫。
晴云的虹膜解锁房门后直接把采购来的东西随意甩在地上：“先吃饭。”
送外卖的鸟也不客气地进门在桌上搁下了一个庞大的餐盒。
学期结束吃烤老母鸡是什么操作。望舒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四人份的烤鸡和啤酒，这让他心生一种中年结束工作的沧桑。
“过来吃啊。”晴云拉过椅子坐下，收拾桌面的同时，手肘抵了一下膝盖，唤醒了自己的主界面，投放到空白的墙上。
“嗯！？”
“嗯？”
“嗯！？”
“嗯？”
“你腿上装了？”
“对啊，感觉有时候手没空或者脑子在想别的事情，就在膝盖过来一点的地方埋线了，跟你那个是同一种型号。”
“天呐……”望舒愈发不可思议，就不能普普通通地埋线在手腕之类的地方吗？又帅又方便，这种需要接触才能触发的机型搁腿上也太诡异了。
“我可以翘二郎腿打游戏噢！”
“算了算了不想知道。”仔细想想也不是他干不出来的事。
“开吃开吃。马上要来了。”晴云嘴里已经塞鸡腿了，频道也调到新闻台了。
“来了来了。”望舒跟着一起看。
时间掐的还算到位，他吃到第二口的时候插入了重大新闻。像这类新闻即使不提前调频道，也会一直像个警告灯一样在视野上方闪回。
整个净土的人都会看。
前面简要地提了一下，大致和于老师说的差不多。然后主持人语毕镜头转向了环境科的一个专家，他在讲话的同时调出了图表作为参考：“平常我们的空气指数一直是低于20，常年维持在6-12之间，这一个月来监控开始反常，在这个月的7号和13号，分别出现了19.5和19.8这样的数字，而这一周，夜晚的监控显示我们的空气指数已经超过20了。
这样的数据持续了一周，我们不得不做好以后的空气质量可能会影响所有人生活的准备。根据气象科的计算，现在的数据模型指向在半年内，我们的空气里会有肉眼可见的微尘粒子，可能根据成分的不同会呈现出棕色或灰色。届时，所有的交通设备的外设将根据算法对我们的视野颜色进行调整，请勿摘离手机等设备出门避免不必要的意外。但这不意味我们的危机解除了。现在环境科开始向全社会号召有志之士来完善钻石号。
这个问题是全球性的，为了避免水源也难以净化，我们将要建立新的特殊项目——水龙计划，沿江进行调查和建设站点，为以后的世界做准备。另一个大陆的净土也会配合我们成立新的气象组——天龙，作为对应的组织，详细信息将发至各位的邮箱，为了避免有人没有接通信号，一周内未读消息的公民我们还会进行二次通知。
这个项目不会使净化土地一线的工作停止，其科研班底在接下来的这段期间会随时有可能被调配，相关专业做好转岗准备，新就业员工、意向去一线的人们，现在也可直接参考资料是否合适这个新的特殊项目组。
接下来这一年我们的计划，将直接决定人类的未来。”
“好，谢谢教授的讲解……”主持人收尾的时候他们什么狗屁都听不到了，周围的人声炸开了锅。甚至有人裤子都没穿好就跑出去吸一口空气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味道。
奇奇怪怪的呐喊持续了五六分钟。
“我看接下来一星期都会轮播讲解项目内容了。”晴云神态安详地喝了一口酒。
“嗯……大概吧。”
二人的面前同时出现了一个新邮件的提示，终于还是发出来了。
望舒毫无防备地全选点开，大量文字溢出，堆满了各个角落，他连鸡都看不到了。赶紧先关了耳朵上的设备，一切恢复正常，室内白花花一片什么装饰都看不到了，倒也还好。
“太长了吧这也……”晴云也不由得感叹起来，除了项目以外还有避难措施，各个专业在危及时刻可能派上用场的plan B。
“我还是考完再看吧。”讲真，这种程度的内容令人头秃。望舒猛灌自己一瓶压压惊。
“你要不用另一个手机复习吧，反正能联网就行吧，不要登陆绑定就很清闲了，什么邮件都没的。”
“我哪有什么另一个手机。”
“不是今早刚修了一个么。”
“哦哦对，但是可能是别人丢的呢？”
“这年头谁还要呀，我后来看了一下网上的二手市场，基本都绝迹了。”
“想也是。”
晴云喝完最后一口，面红耳赤地直接钻进被窝：“休息休息。”
猪啊这是……望舒一边吐槽一边叹气，吃得比风快，睡得比菜香。
这样就没法问问题了，不过早上那波可能是已经修好了吧。望舒拿起桌上水滴型的“新手机”，它发着看上去还行的光，他将其置于床头的充电槽，大小刚刚好，看来真的是和自己的一样是个老机子了。
他把耳朵上挂着设备无线连到这个新伙计上面，接着用拇指摁压触发：
“开机。”
这是他下的第一个指令。
这个指令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
“嗯？”
眼前的颜色没有变化，这是当然的，这个手机里没有设置这个房间外观。但世界怎么变广阔了……梁望舒反复看向窗外确认，是不是机子太老和视线无法适配的关系等等。他开开关关好几回，终于确信这是个广角的手机。他现在正视前方能看见160度的世界。
等等，这种手机的原理难道不是根据人的神经网络再锦上添花吗？为什么会出现本来看不到的东西呢。
可能是自己太菜了不懂吧。
不管怎么样，既然决定先占用了作为自己的临时机，还是要设置一些基本内容。
望舒稍稍一瞄就看见了身后贪睡的晴云，他露着半个额头，不过足够识别了，先把人加进频道。
他照着使用一代机的方式抬手点击耳机先唤醒菜单，设置了打圈的手势来作为选区。接下来只要选到晴云的额头，现在的技术就能识别这是个人类了，也不知道这种老机子能不能做到。
视野里的选区变成红色，弹出了新的菜单。其中有一项识别，看来是有的，接下来只要选……
菜单悄无声息的把识别提到了他跟前。
咦？他只是想想而已。
不需要手势吗？
这不是最新一代液体功能吗？
确实啊，它没有直接识别而是提取了，因为自己在犹豫。这是最近的技术的特征。等等等等，这样的技术，维持生活和工作只要不到半毫升液体就够了，这玩意有那么大一袋！
发、发财了？
哦哦哦不要激动，再确认一下……
他眼前随即出现一个对话框：是否搜索最新液体技术特征。
“哦哦天，不用了不用了知道了。”他忍不住直接开口讲了出来。
晴云那代机型是可以设置、识别更细微的表情运动来作为指令的，而现在正在操作的这个就不一样的太明显了，刚刚望舒吓得动都没有在动，确实是最新的技术。
没空感叹了，连上适应看看吧。
先慢慢地、一个个字思考……
望舒忍住激动，识别了晴云这个个体，设置名称——张……
晴云二字直接跟在了他的输入后面。
难道这个手机有人用过吗？还认识他？
望舒禁不住抬手使用更熟悉的指令方式去逐一确认菜单，没想到打开是晴云的个人资料：
男，21岁，P848567，通信专业，已评等级A，生活区域C……
他的账户余额把望舒给吓到了，根据一起生活的感觉来看，足足多了五十万，这五十万来自于哪里，其实望舒有那么一点能猜到。但是这些都是最基础的隐私，市面上没有任何一个设备可以读取，包括AI的巡警，干警，就连执行人，也只能通报后授权读取一部分内容。望舒颤抖地点开他的专业，里面详细记录了擅长的科目，他又忍不住点开科目，里面详细记录了他学习的流程，各个阶段都有记载。最新的学习动态竟然是学校收到的荣誉，连唯一奖赏代码他都能看见。
但这不一定是真的吧。
望舒实在不敢看下去，为了确认真伪，他还是选中了晴云的家庭信息。
这些悬浮在空中的半透明的资料，有的还呈现出了影像的形式，里面一个个人都如同活着一般。望舒没法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迫不及待提取了晴云的父亲比较年轻时的一截影像，这种视线，估计是小时候的晴云看到的。
晴云的父亲在里面像他伸手，人离门越来越近，最终打开，望舒见到了小时候他自己的脸。更重要的是也见到了他自己的父母。晴云的父亲开始介绍起来。
这个手机真的是……
太可怕了。
这个片段在看呆的梁望舒面前反复播放，回过神的时候嘴里都尝到眼泪的咸味了。他关上了晴云的资料，从窗户往下张望。下面还有些不知道在干嘛的人群，说着可能是跟新闻相关的内容。
他决定批量选取识别。
果不其然，这楼下的人现在有多少财产看得一清二楚了。全部集中在20-50万，这是在C区生活的人的理论范围。
梁望舒像做贼似的撤回来，他坐在地上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一样能够识别，他打开自己的学校信息：
通信历史：A；线性操作实践：C；液体二代理论：B……这等沉浮不稳定的表现，和自己当时在教室里看见的一模一样。只不过学校的信息是老师操作的，只会存在他在个人档案里，再打开看需要和教室里设定的一样的密钥才行。毕竟这个时代信息的传输太快了，每个人对隐私也尤为注意。
万万没想到居然在此时就这样轻易的读取了。
他的整个人生、不，是所有人的人生，都在这个手机底下一览无遗。
“真是捡到了不得了的东西啊。”
他振作精神带上它跑出房间奔向街道，街上人很多，讨论的话题也很集中，此刻于他而言都不重要了，他选择了早餐车的位置，规划了路线，跟自己原来的手机是一样的，也就是说平常的最优解还是一样的。他盯向街边的店面，想知道这是什么。
眼前即刻浮现了远处的店铺信息，显示店名和性质，到这为止还是一般设备都能够办到的。他进一步在脑内窥探，寻找一个店内用实木椅子的餐厅。系统居然真的开始规划一个新的路线提示他左拐上二楼，侧面还提供店内座椅图片确认是不是指这类目标物。这时代的资源太少了，附近拥有实木椅子的餐厅只有一家，望舒不用去也知道它是对的。
他闭上眼，去想象晴云的脸。
在脑海里下了指令：今天这个人下单修理的窗户。
他在睁眼的时候猛一回头，虚拟路径直指回去的方向，终点的信息用手势点开后，还出现了修理位置、配件编号和维修工的名字。
他的猜测是对的，这个手机不是能窃取隐私，而是能读取整个城市的信息。
望舒思绪万千地驻足发呆，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处理。站着站着，忽然眼前出现一个近期代办事项：
【等级考核复习准备。】
手机已经开始处理他表意识没有在思考的重要信息了。
……
【是否加入水龙计划？】
“你能帮我吗？”
梁望舒又不小心说出了心声，弱而毫无底气，顿时像个新生的动物。
……
【是否开启实时分析系统】
……
“不了，谢谢。关机吧。”
当然个人其他信息它是不会摘取的。
“我在这等你们吧。”梁望舒不想继续跟着走了，更何况自己的手机没有提示任何待办信息。中间一段路是靠王兴的移动平台直接滑过来的，但是他还想装一波自己很累的样子。
“近得很，就一楼。”晴云直接把他架起大步向前走，后面的王兴见状摸了摸眉尾，被晴云瞥到了他低头的样子，于是也抡了一把他的背，推到前面一道前进。
“那仨人原来关系很好的吗？”
“真罕见。”
“可能我们之前没遇到呢。”
路过的同学毫不避讳地吐着心声。
望舒在心里疯狂否认：哦不不不，和王兴当了三年的同级生，其实也就讲过几次话而已，我可不是什么贵族，我只是个穷逼。
他们一路到了一排摄像头前，根据提示这个就是目的地了。晴云和王兴的视线里，是能看见自己要用的那台的，而望舒此时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路人甲。他们二人凑近摄像头，晴云摸了一下耳朵调取了自己的身份信息进行验证，而王兴就多看了镜头一眼，一秒不到二人就收到了编码。
事情已经办完了。
看来最新一代的液体机真的很好用，梁望舒不由得感叹，以后这样的尖端人才，可以脱离劳力工作，只要走在路上巡视一番，事情就给办完了。
隔壁还有个在胸前舞动双手的家伙，急得像个癫痫的猴子。很显然是不知道把个人信息认证资料搁哪了，毕竟虚拟菜单里，卡片是自定义随意拖动设置的，同行的其他人看不到他的私人视野，也没法帮他找，下意识里手也不安分地动弹，这么严肃的失误，凑一块却又有点好笑。
“你现在直接回家吗？”
“嗯……也没什么别地事好做…….”王兴盯着晴云的正脸，“你住在A区吗？”
“不是，我家在C区。”
“啊，噢，那、我就在这告辞了。”
王兴出了大厅即和他们分道扬镳。
为了保证教育资源的分配，这片净土的几个大学都是贯穿A到D生活区的走廊形设计，长长一条街，E区是没有大学的，如果大学生掉档到了E区，相当于直接失学，但几乎没有发生过这样的故事，有也是传说罢了。当然，所有办事的核心和重点教学的专业，都挨着A和B分布。晴云和望舒若靠步行还得走三十几分钟到挨着C区的宿舍，王兴可能三分钟就出校园进入A类生活区了。
A区的中央有个高高的电塔，望舒每次到附近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一时间晴云也分不清他是在眺望电塔还是在看王兴。
“差不多到时间了吧。”晴云顺着注视起塔尖。
“嗯。”他的回答也肯定了他的视线。
每隔一段时间，环境科的人会在塔底部重置一个十米长的梭子形设备，两头尖锐，是对称的多面体，他们管它叫钻石号，钻石号会顺着电塔推送上顶端发一段距离，垂直上升到半空中，然后梭子的上下两头都会喷射雾状的一系列化合物，直到下端的也喷射殆尽它就自然地回落到塔下的缓冲器回收。这样人类生存的上空就形成云雾气囊，也就算完成了一次净化。
这次的望舒看那塔尖也驻足得有些过久了，根据老师的话来说，现在这样的设备，已经开始不足以抵御大气的变化了。
“我刚刚在大厅就顺便已经租好外卖鸟了，回去就有饭吃了。”晴云打断他的思路，“快走吧，待会就乱了。”
望舒忽然意识到今天钻石号任务完成后可能就会向社会公开信息开启新的方案，而说不定E区和D区的人们会开始往中心奔走，这种想法让他不由得开始真的看向了王兴离去的方向。
那是只有验证等级才能通过的智慧的铁壁。
“你家凑一凑应该足够一百万了吧。”梁望舒忍不住开口。
晴云只顾走路没有回答。
“你的考核能力和平常的成绩加起来也应该超过A级了吧。”
现在人类的晋升通道有两条，一个是根据财富的积累核准生活区，另一个是根据个人能力考核加上平时的表现获得一定荣誉代码累计。说白了就是实干和才能，二者择其一优秀就可以穿越层层生活区，二者都有的话就很容易稳固自己乃至全家的生活水平。
望舒没有看过晴云的实际成绩，只见频繁地获取一些奖项，人又油光水滑没有死对头，即使是受人邀请估计也能进到中心，很难想象这种情况下还只呆在C区。
短暂的沉默后晴云还是开口了：
“如果要死的话，一定是全人类共同的命运，这样小小的隔断，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我可以一个人生活的。”
“没说你不行。”
“……”
他们还未到宿舍的时候，钻石号的云雾就喷发了。
晴云已经顺道采购了新的家庭净化器，没有要求自动仓库送货，而是俩人一双手臂下各夹着展示柜现成的裸机在人群里穿梭。
路上的人还不知道他们需要加更多的机器，脸上还洋溢着一些放假特有的兴奋。
“我们系的人都是间谍吗，嘴巴这么牢。”望舒开始觉得自己是个异类了。
“谁也不想讲这种坏消息吧，万一没这么夸张呢，”
嘴上说着没这么夸张，步子却迈得很快的晴云收了好多临街店里的现货固体干粮。大概是怕酸雨导致连外卖机器都不适合飞行吧。望舒看着他的汗从鬓角一路滑到下巴……
——我错了，我不能一个人生活。
“放假后来我家吃饭。”他冷不丁的这句话像是看穿了一切。
“可……”
“我妈说的。”
“啊。”
这就很难拒绝了。
就快回到宿舍的时候，望舒视野右上角忽然亮起绿点，他用食指触发，眼前自动规划的路线的某一处地面出现一个半透明的圆盘的标记。
“看到了吗？”
“嗯。”
“锦秀的邀约。”
什么时候的事。望舒走近了才看到地面圆盘的提示语是“【锦秀】见面点——来自【晴云】共享”他们刚刚踏上去就看到锦秀的脑袋在人群中攒过。这是智能规划的见面点，会在二人导航的路线里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交汇，自然不用多做等待。不过凑的如此刚好应该是早就有约的。
“我来了我来了！老子来了！”锦秀兴奋得像是被什么砸坏了脑袋，举着两手都在比划OK的手势。
她就这样猩猩般地接近，对着晴云半眯上眼，晴云也笑着微微含上眼皮。
数据传输完了。
晴云把手里一袋食物交付过去，腾出了自己的手掌后又抽出手臂下一直携着的半米长的圆筒状净化器塞到她怀里。
“啊！感谢！你们够吗？”
“没事，还有仨。”他示意她看向搬砖似的梁望舒。
“嘿嘿，那我走了，加油！”她速战速决地闪开了，似乎还有很多事没办完。
望舒整个人都是懵的，难怪买这么多。
“她去交换了一些个人的情报回来，到时候我们结合官方的新闻来看这个事情走向到底如何。这个数据我理完再给你吧。”晴云拿走了望舒手上一些东西，“你就先考完再决定，反正也没几天了。”
“嗯……”他们的效率真高啊，而我只是对着电台发了发呆。梁望舒甚至来不及反思就快到宿舍了。这样的人生真的值得吗。值得让他们拉扯吗。明明什么也没做，突如其来的累。他甚至有一丝不想去考核的冲动，如果自动掉进E级，就干脆随环境里的垃圾一起埋了吧。反正本来也就那样了。
“嘿，你们回来了啊！”刚进楼层就有人打招呼。
“我看到你们叫外卖了噢！有只鸟停在外面呢！吃啥呀你们。”
“吃鸡吃鸡。”晴云笑着回复大家。
同学们也没打算多聊就继续干自己事了，有的人可能今天就要回家了，大家只有擦肩而过的功夫。
晴云的虹膜解锁房门后直接把采购来的东西随意甩在地上：“先吃饭。”
送外卖的鸟也不客气地进门在桌上搁下了一个庞大的餐盒。
学期结束吃烤老母鸡是什么操作。望舒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四人份的烤鸡和啤酒，这让他心生一种中年结束工作的沧桑。
“过来吃啊。”晴云拉过椅子坐下，收拾桌面的同时，手肘抵了一下膝盖，唤醒了自己的主界面，投放到空白的墙上。
“嗯！？”
“嗯？”
“嗯！？”
“嗯？”
“你腿上装了？”
“对啊，感觉有时候手没空或者脑子在想别的事情，就在膝盖过来一点的地方埋线了，跟你那个是同一种型号。”
“天呐……”望舒愈发不可思议，就不能普普通通地埋线在手腕之类的地方吗？又帅又方便，这种需要接触才能触发的机型搁腿上也太诡异了。
“我可以翘二郎腿打游戏噢！”
“算了算了不想知道。”仔细想想也不是他干不出来的事。
“开吃开吃。马上要来了。”晴云嘴里已经塞鸡腿了，频道也调到新闻台了。
“来了来了。”望舒跟着一起看。
时间掐的还算到位，他吃到第二口的时候插入了重大新闻。像这类新闻即使不提前调频道，也会一直像个警告灯一样在视野上方闪回。
整个净土的人都会看。
前面简要地提了一下，大致和于老师说的差不多。然后主持人语毕镜头转向了环境科的一个专家，他在讲话的同时调出了图表作为参考：“平常我们的空气指数一直是低于20，常年维持在6-12之间，这一个月来监控开始反常，在这个月的7号和13号，分别出现了19.5和19.8这样的数字，而这一周，夜晚的监控显示我们的空气指数已经超过20了。
这样的数据持续了一周，我们不得不做好以后的空气质量可能会影响所有人生活的准备。根据气象科的计算，现在的数据模型指向在半年内，我们的空气里会有肉眼可见的微尘粒子，可能根据成分的不同会呈现出棕色或灰色。届时，所有的交通设备的外设将根据算法对我们的视野颜色进行调整，请勿摘离手机等设备出门避免不必要的意外。但这不意味我们的危机解除了。现在环境科开始向全社会号召有志之士来完善钻石号。
这个问题是全球性的，为了避免水源也难以净化，我们将要建立新的特殊项目——水龙计划，沿江进行调查和建设站点，为以后的世界做准备。另一个大陆的净土也会配合我们成立新的气象组——天龙，作为对应的组织，详细信息将发至各位的邮箱，为了避免有人没有接通信号，一周内未读消息的公民我们还会进行二次通知。
这个项目不会使净化土地一线的工作停止，其科研班底在接下来的这段期间会随时有可能被调配，相关专业做好转岗准备，新就业员工、意向去一线的人们，现在也可直接参考资料是否合适这个新的特殊项目组。
接下来这一年我们的计划，将直接决定人类的未来。”
“好，谢谢教授的讲解……”主持人收尾的时候他们什么狗屁都听不到了，周围的人声炸开了锅。甚至有人裤子都没穿好就跑出去吸一口空气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味道。
奇奇怪怪的呐喊持续了五六分钟。
“我看接下来一星期都会轮播讲解项目内容了。”晴云神态安详地喝了一口酒。
“嗯……大概吧。”
二人的面前同时出现了一个新邮件的提示，终于还是发出来了。
望舒毫无防备地全选点开，大量文字溢出，堆满了各个角落，他连鸡都看不到了。赶紧先关了耳朵上的设备，一切恢复正常，室内白花花一片什么装饰都看不到了，倒也还好。
“太长了吧这也……”晴云也不由得感叹起来，除了项目以外还有避难措施，各个专业在危及时刻可能派上用场的plan B。
“我还是考完再看吧。”讲真，这种程度的内容令人头秃。望舒猛灌自己一瓶压压惊。
“你要不用另一个手机复习吧，反正能联网就行吧，不要登陆绑定就很清闲了，什么邮件都没的。”
“我哪有什么另一个手机。”
“不是今早刚修了一个么。”
“哦哦对，但是可能是别人丢的呢？”
“这年头谁还要呀，我后来看了一下网上的二手市场，基本都绝迹了。”
“想也是。”
晴云喝完最后一口，面红耳赤地直接钻进被窝：“休息休息。”
猪啊这是……望舒一边吐槽一边叹气，吃得比风快，睡得比菜香。
这样就没法问问题了，不过早上那波可能是已经修好了吧。望舒拿起桌上水滴型的“新手机”，它发着看上去还行的光，他将其置于床头的充电槽，大小刚刚好，看来真的是和自己的一样是个老机子了。
他把耳朵上挂着设备无线连到这个新伙计上面，接着用拇指摁压触发：
“开机。”
这是他下的第一个指令。
这个指令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
“嗯？”
眼前的颜色没有变化，这是当然的，这个手机里没有设置这个房间外观。但世界怎么变广阔了……梁望舒反复看向窗外确认，是不是机子太老和视线无法适配的关系等等。他开开关关好几回，终于确信这是个广角的手机。他现在正视前方能看见160度的世界。
等等，这种手机的原理难道不是根据人的神经网络再锦上添花吗？为什么会出现本来看不到的东西呢。
可能是自己太菜了不懂吧。
不管怎么样，既然决定先占用了作为自己的临时机，还是要设置一些基本内容。
望舒稍稍一瞄就看见了身后贪睡的晴云，他露着半个额头，不过足够识别了，先把人加进频道。
他照着使用一代机的方式抬手点击耳机先唤醒菜单，设置了打圈的手势来作为选区。接下来只要选到晴云的额头，现在的技术就能识别这是个人类了，也不知道这种老机子能不能做到。
视野里的选区变成红色，弹出了新的菜单。其中有一项识别，看来是有的，接下来只要选……
菜单悄无声息的把识别提到了他跟前。
咦？他只是想想而已。
不需要手势吗？
这不是最新一代液体功能吗？
确实啊，它没有直接识别而是提取了，因为自己在犹豫。这是最近的技术的特征。等等等等，这样的技术，维持生活和工作只要不到半毫升液体就够了，这玩意有那么大一袋！
发、发财了？
哦哦哦不要激动，再确认一下……
他眼前随即出现一个对话框：是否搜索最新液体技术特征。
“哦哦天，不用了不用了知道了。”他忍不住直接开口讲了出来。
晴云那代机型是可以设置、识别更细微的表情运动来作为指令的，而现在正在操作的这个就不一样的太明显了，刚刚望舒吓得动都没有在动，确实是最新的技术。
没空感叹了，连上适应看看吧。
先慢慢地、一个个字思考……
望舒忍住激动，识别了晴云这个个体，设置名称——张……
晴云二字直接跟在了他的输入后面。
难道这个手机有人用过吗？还认识他？
望舒禁不住抬手使用更熟悉的指令方式去逐一确认菜单，没想到打开是晴云的个人资料：
男，21岁，P848567，通信专业，已评等级A，生活区域C……
他的账户余额把望舒给吓到了，根据一起生活的感觉来看，足足多了五十万，这五十万来自于哪里，其实望舒有那么一点能猜到。但是这些都是最基础的隐私，市面上没有任何一个设备可以读取，包括AI的巡警，干警，就连执行人，也只能通报后授权读取一部分内容。望舒颤抖地点开他的专业，里面详细记录了擅长的科目，他又忍不住点开科目，里面详细记录了他学习的流程，各个阶段都有记载。最新的学习动态竟然是学校收到的荣誉，连唯一奖赏代码他都能看见。
但这不一定是真的吧。
望舒实在不敢看下去，为了确认真伪，他还是选中了晴云的家庭信息。
这些悬浮在空中的半透明的资料，有的还呈现出了影像的形式，里面一个个人都如同活着一般。望舒没法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迫不及待提取了晴云的父亲比较年轻时的一截影像，这种视线，估计是小时候的晴云看到的。
晴云的父亲在里面像他伸手，人离门越来越近，最终打开，望舒见到了小时候他自己的脸。更重要的是也见到了他自己的父母。晴云的父亲开始介绍起来。
这个手机真的是……
太可怕了。
这个片段在看呆的梁望舒面前反复播放，回过神的时候嘴里都尝到眼泪的咸味了。他关上了晴云的资料，从窗户往下张望。下面还有些不知道在干嘛的人群，说着可能是跟新闻相关的内容。
他决定批量选取识别。
果不其然，这楼下的人现在有多少财产看得一清二楚了。全部集中在20-50万，这是在C区生活的人的理论范围。
梁望舒像做贼似的撤回来，他坐在地上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一样能够识别，他打开自己的学校信息：
通信历史：A；线性操作实践：C；液体二代理论：B……这等沉浮不稳定的表现，和自己当时在教室里看见的一模一样。只不过学校的信息是老师操作的，只会存在他在个人档案里，再打开看需要和教室里设定的一样的密钥才行。毕竟这个时代信息的传输太快了，每个人对隐私也尤为注意。
万万没想到居然在此时就这样轻易的读取了。
他的整个人生、不，是所有人的人生，都在这个手机底下一览无遗。
“真是捡到了不得了的东西啊。”
他振作精神带上它跑出房间奔向街道，街上人很多，讨论的话题也很集中，此刻于他而言都不重要了，他选择了早餐车的位置，规划了路线，跟自己原来的手机是一样的，也就是说平常的最优解还是一样的。他盯向街边的店面，想知道这是什么。
眼前即刻浮现了远处的店铺信息，显示店名和性质，到这为止还是一般设备都能够办到的。他进一步在脑内窥探，寻找一个店内用实木椅子的餐厅。系统居然真的开始规划一个新的路线提示他左拐上二楼，侧面还提供店内座椅图片确认是不是指这类目标物。这时代的资源太少了，附近拥有实木椅子的餐厅只有一家，望舒不用去也知道它是对的。
他闭上眼，去想象晴云的脸。
在脑海里下了指令：今天这个人下单修理的窗户。
他在睁眼的时候猛一回头，虚拟路径直指回去的方向，终点的信息用手势点开后，还出现了修理位置、配件编号和维修工的名字。
他的猜测是对的，这个手机不是能窃取隐私，而是能读取整个城市的信息。
望舒思绪万千地驻足发呆，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处理。站着站着，忽然眼前出现一个近期代办事项：
【等级考核复习准备。】
手机已经开始处理他表意识没有在思考的重要信息了。
……
【是否加入水龙计划？】
“你能帮我吗？”
梁望舒又不小心说出了心声，弱而毫无底气，顿时像个新生的动物。
……
【是否开启实时分析系统】
……
“不了，谢谢。关机吧。”
啊～蓝忘机又加了一根手指羡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