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点》第一章 液体手机05

文/野森
徒步考核入口是标配的登山杖，会自动根据升高伸缩，也能手动调整。一旦下地视为开始信号，系统云端会启动计分系统。刚才通过的时候梁望舒就顺手拿了一对，理论上来说已经正式开始了。再怎么冷静也架不住身后跟着的牛皮糖，他快走几步，普庆六也会快走几步，他停下，普庆六也停下。这还没正式上山就整得这幅模样。
梁望舒目测他大概大了自己一轮，如果提高速度应该能在两个小时间拉开一段距离，可是现在没有这么做的意义，不管科技如何计算路线，腿始终是腿，消耗的始终是消耗。这种时候为了这人影响最终成绩的话，会牵连到张晴云一家为了他留在C区。他耳朵上还挂着第一代手机的耳机，而实际上已经不需要手指触控也不需要回头了，身后的那个人还未知晓这些信息，整体来看应该是有利的。他稍作呼吸，正式调整自己上山，并在脑内打开菜单：
现在的配速多久能甩掉普庆六？
【184-211分钟】
好还能接受。
梁望舒已经明确了解自己不是什么天才的事实，所以现在起稳扎稳打，无论想到什么都问，一个问不出来就换一个问法多问几次，全程自动导航。到了山腰可能会失去信号，大家的液体设备会变成真的毫无用处的液体，只剩已经存好的过去数据，变得无法分析现状。昨日他已经测试过，在断网的条件下，这个捡来的神机能用多方数据对比得出参考答案，这跟别人完全不同的地方是个人存的设备里，定性是主观的，基于客观事实的个人标签和分类，但是这个手机里没有主观，它只有数据，它的描述可以是多维度的。望舒决定这两天完全相信它所相信的数据，看不懂也信，天塌下来也信。
“你好……”
“嗯？”
后面追上来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子，迎头追过普庆六穿插在二人之间。
“请问你是不是认识……张晴云。”
天呐，是同校的吗？要这个时候来吗？就不能挑个宁静的午后吗？大学都上三年了差这么一嘴吗？
“下次再说。”他忍住吐槽的冲动，稍稍偏头过去，不想和普庆六对上。
而普庆六却觉得更有意思了：有料才不敢正面回，对吧？
【数据更新】
嗯？这才多走了一分钟。
【312-367分钟】
发生了什么啊？望舒整个人都懵了，早晨的鸡血已喂狗。对方一定是提速了，才刚刚开始就已经想吐。还不如骑车呢。
海拔上升的前八百米有现成的泥路，这边风险低，耗能少。缺点是拉不开距离，现在要选择放弃吗？就在望舒犹豫的时候，前头有人离开了大众的道路。细细观察能够从裤管的形状窥见那几个人小腿精壮，和望舒的完全不是一个级别。他们的肩胛骨挺拔且微微下沉。
无论树多或少，草垛是否好落脚他们都无所谓。这类人属于路上能找到细小的水源就能直接将就的，才两天一夜的任务甚至不喝水也能完全忍下来。
好的，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望舒调整节奏继续前进，现在主要任务是两个小时内取水，顺便看看那个水壶有什么问题。大部队现在上升的路线有一个自然形成的溪坑，从地图上看水量算是可观。而刚刚离开大部队挑了比较难的路线的人会晚两个小时遇到水源，对体力挑战高很多。无论如何权衡利弊，望舒都觉得自己只配跟着大队走，每个人配速不一样零零星星地能看见几个人，只有他一直被人紧紧跟随。
而且还不止一个！
望舒走了小一千米才发现刚刚那个女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离去。保持和他有五到十米的距离，普庆六则离他有十几米，感情这女学生一直夹在二人中间。这是晴云的粉丝吗？太强了吧。
不过他有粉丝这件事一点也不意外……
水声愈发清晰，应该再有一会就成了。
望舒的计划非常纯粹就是先拿自己选的水壶取水，然后研究一下红色的水壶顺便拖延时间，看看二人的反应如何，说不定等不及会先走了，特别是那个女孩子自己也需要成绩。普庆六就不知道搞什么名堂了。
现在各个人的路程差不大，所以他不需要动脑，看到有人拐出山路，又有人从一个地方出来，那就是水源地了。算上过夜，至少准备四升比较保险，他拿的水壶是一升的，备用的水袋是五升的，目前来看一切都还好。
脚下的泥土开始滑腻，跟着他人的路子他走下一个缓坡。果不其然是个涓涓溪流，上下很小的落差，却有个足够大的溪坑。水流的边缘还有一些落脚的石头，树在附近也变得稀疏，丝毫没有要增加难度大的意思，无论是洗手洗脸还是接水都很合适，像是为了考核而生的一个取水点。他前面有三五个人正忙着处理水。
这里看着是和谐的大自然，其则任何水源都完全不能直饮。
水壶的腰身和水袋的盖口都有净水剂，要先按一下释放一号，摇晃均匀，等待一分钟再按一下释放二号，再等五分钟，水才能饮用，二号净水剂成功后会与一号发生反应，使水变成很浅的米黄色，也有指示剂的作用。这也是那个可疑的水壶最容易出错的地方，因为瓶体不是透明的，只能在花纹处窥见颜色，而不能直接通体看见。梁望舒在装好两个一定会用的容器后，开始祈祷这个看上去被警告为红色的家伙最好只是净水剂失效这种浅显易懂的东西，千万别跟上次的单车一样是什么完全不能理解的玩意。
他假装无视了跟着的人，装好那水壶等待这个红瓶子发挥作用，然后挪开两米蹲到草地上整理背包塞水袋。不知道其他人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怪胎，可实在不想离那个壶太近。
余光里经过一个不是那么熟悉又好像十分熟悉的人影，她已经装好了水袋走向另一个人，很快和自己身后一直跟着的女生汇合交流。望舒也听不清她们具体在聊些什么，只知道她们聊两句就要看向自己。要这么明显地嚼舌根嘛？他叹了叹气。
——哦不对，没人知道他的设备提供的视野更宽广……所以这两个人应该不知道自己发现了。望舒忽然觉得该加强演技了，不然分分钟被当成神经质。
他假装检查装备，可尾随的二人还在身后。
干脆把饭也在这解决了，还能减少一点重量，他暗暗夸自己一把，顺势拿出晴云给自己的食物，扒着吃起来。
身边的人来来回回，唯有望舒雷打不动，吃完还放空自我了一阵，理论上那个红色的水壶老早净化完了，重要的是普庆六也没动弹在那慢慢休息。其实水装好就可以走了，路上水会自己发生反应。这下看来甩掉有点难度。
他不情愿地捡起那个有问题的水壶仔细端详。打开分析系统又放大视野查看瓶身。他的新液体机好得出奇，放大五十倍也还清晰。
果然内部有一条很细的缝，这是刚刚释放净水剂后才露出来的。这个设计其实没有任何的高科技，只是按压会挤开里面放净水剂的槽而已，里面有细缝说明可能一二两种成分先混合了了，不分开释入水体有一定概率反应失效。
这就是这个壶全部的秘密了吗？
望舒有点不放心，带着又很重，就倒掉准备上路。
“净化”好的水被他倾倒的那一瞬间，身后忽然传来一小声惊叹。
啊。
他想起刚刚那个有点熟悉的身影是谁了……就是被他抢了壶的那个人啊……
随着水落到草地的敲打声，场面越来越尴尬……梁望舒难受到毛孔都发胀，干脆拔腿就跑吧……
他一个深呼吸，以今天到目前为止最快的速度迈开脚步，冲上坡回到正轨。前面大老远的人已经是自己没印象的家伙们了，看来还是等得过久了。
他头也不回地只管向前冲，前面的小人影渐渐放大，就是这种感觉，即使有风险体力跟不上也先冲了再说。他连登山杖都不用了，卯着把山路硬是当成城里走了三十分钟有余。确实是累了，负重增加了而且并没有那么强的能力，再走一段可能就完全没有信号了，大家的设备会变成无法分析新的情况的状态，只能分析已知已见过的情景。前面如果有因为气候变化新出现的危险的话，他们没有一个人能够预料到。这种未知感开始拖住梁望舒的节奏。
他重新分析了一次现状。
噫？
望舒猛一回头。
不远处的三张脸跟着惊讶地看向他。
怎么变成三个人了！
那个被抢了水壶的人怎么也跟着他的节奏走？
而且他们竟然都会为望舒的惊讶而惊讶，简直诡异到起飞。
哦不对，那个水壶女可能只是和那个晴云的粉丝一道走。这么一想望舒又松了一口气。反过来思考的话，这二人铁定都是练过的，看来目标都是要升上B级无疑了。学校餐车的那个阿姨对望舒进行过知识普及，B级的女性比例很高，只要在C级上位的女性一定会一直努力冲刺B级。
原因也很简单，资源太少了，人们买东西本来就已经三五九等，而只有到B类才有一次性女性生理用品，B类以下采用的是需要反复清洗的织物，据说连环保的月经杯也是B类以上更舒适，当然这个知识点是多余的。餐车老板娘费尽心思一个人管那么一车队除了自己也是为了女儿还能呆在B类生活区而已。
既然这样刚刚就更不应该等他才对啊。
望舒越想越多甚至心生愧疚。只好告诉自己这一定是疲劳的副作用，脑子里面满满的负能量。
他打开登山杖，决定待会走一个七十度的斜坡，缩短时间。如果一直走这种野路的话，两个小时就能到搭帐点扎营。风险就是很快就会没信号然后明天有可能起不来。
梁望舒上升了五米就开始发觉这个决定是上头了。
如果完成的话这个时效应该超过B级线了。
想吐又不能。
没走几步视野里的【信号弱】提示变成了【无信号】。
身后还跟着仨人，且不说这个事情有多么荒唐。更重要的是他们仨居然异常擅长徒步登山。那俩女孩甚至没有重用登山杖，中途还姿态有些松垮非常自然地立在那看了看风景才继续前行。怕不是日常就在进行这种活动。而普庆六的状态则像是尾随惯犯的自如表现，呼吸调整地非常快。
搞来搞去只有我一个普通人吗？望舒在内心惊叹。他呼出的气体经过鼻下的时候已经是两柱热流。长长的管子连着身后的水袋没事就嘬一口。
实在是混不下去了老天。
……
望舒隐隐约约听见一些金属脆生生的声响的时候，脚也已经哆嗦了。前面就是营地，真的感觉像走了一整天，只有太阳提醒着他白天还未结束。
15点34分。原路线应该是会16点50左右到。
这样上山毫无疑问是B级了吧。
那些健步如飞已经搭帐的应该是A级候选人。
快到了他才察觉到可能选地方搭合适的帐篷也是影响分数的，没白提速。
啊，这年头的人类能不能不要这么努力……梁望舒看着早到的帐篷零零散散二十处有余。各种样式的都有，纯电动一键形成睡囊的、打开自动支架的、传统手动的、还有仅形成顶棚的……他害怕出故障啥也不会修就傻眼了于是就选了手动的，再普通不过的东西了，搭起来也蛮快的。照本宣科还是有必要的，望舒选了角落一处干燥的平地，杂草都不太有生机。取出背包的帐篷还没一分钟。两个女生就来左右各一个夹他在中间，放包的位置似乎打算和他形成一个三角形。
后面是树林，她们俩是打算把他包圆了吗？
此情此景，望舒的脑子已经丧失了思考能力。附近的人自顾自地来来回回也不顾他们有无异常。
“我们都是学会的，要相互帮助。”
学会？什么学会？
望舒懵了一阵。
她们俩非常自然地开始掏出东西。
“啊——你们是锦秀的朋友吗？”
“对啊。”
她们似乎完全没打算继续解说。
望舒实在不好意思接茬了，他连一丁点的印象可都没有，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也完全不敢问。难不成这俩人知道自己叫什么也知道自己的情况，但是他完全不记得她们，所以刚刚其实是要普普通通地等他来着？
他低头看着还没开工的帐篷，怀疑自己是个被害妄想患者。
“晴云叫我们来帮你的。”
“嗯？”
“他说那个记者在，不能让你们落单。”那个看似晴云粉丝的家伙终于开口了。
这么说来，整个职业学会的人，恐怕都知道他家的细节了。也好，不用解释太多了。望舒拔开杆子穿好帐篷支棱起来。她们俩用的是自动杆，打开就弹上来了。
三人前前后后铺好外帐，这是防雨防风防露水的，不下雨的话其实外帐随便用绳子拉起来通着风睡一晚也能将就，刚刚就看见两人是这么做的。这种策略是减少负重提高总速度的，望舒还没勇到这份上。他打好地钉全部固定完又检查了一遍才把包放在里面，顺便钻进去把地垫和睡袋也准备了。
他寻思甚至可以不进食直接睡觉。
不补充能量那明天下山就惨了。他告诫着自己，却忍不住躺了。
另外两个帐篷里的人已经换下了排汗服一身休闲。
“你觉得这里会有人偷跑吗？”
“有可能，现在太阳下山就睡的话，凌晨一两点起来赶路，不休息的话按官方路线七点就到终点了。如果其他表现差距不大，就会是A了吧。”
“啊……那这样也太危险了。”
“是呢，可能遇到河与沼泽地，不适合晚上走。”
在帐篷里听着一切望舒不禁吐槽，难道没有河与沼泽你们就想凌晨在山野里闲荡吗。
“据说以前的人可以靠星星呢。”
“真好啊……我也想看看星星。”
“听说黄色的。”
“真的假的。”
“以前的画都是涂得黄黄的。”
“啊，真好。”
她们二人一面唠嗑一面嚼坚果。
望舒插不上话，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们的问题，如果没有晴云这俩人可能几乎可以算是存在于平行世界的人了，只好准备装聋作哑一整夜。他还带了能烧水的锅，不过现在坐起来都嫌累了，理想的情况是烧水晚上喝一点提高体温顺便烤烤脚再睡。
他卧着卧着四周开始出现一些陌生的声音与对话，普通路线的人陆续到场了。再这之后上来的人怕是要摸黑准备了。海拔上升了两千多米晚上可不会舒服。和单车考核一样，看似单打独斗的项目其实是完全可以合作的。有的一套组合锅拆成两三部分带，抑或是帐篷和睡袋用双人的，各带一组。望舒不适合这样的活法，宁可小腿微酸。
狭窄的帐篷里气流是静止的，只要人不动就没有生机，望舒躺在睡袋上面拿脚碰了碰背包，自我鼓励起来补充水分与能量，鼓着劲的同时眼前也模糊了，他吊着眼皮，看着【体温偏低】的提示，想着如果晚上要睡当然要进睡袋啊……还要热身放松肌肉啊……便渐渐去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