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天所遇见的

“我作为一具有名无实的灵魂，在今天之前仍在似是而非的模仿生命。我游荡在生前走过的地方。我仍然吃饭、睡觉、穿衣服，甚至每天花上几分钟找个空马桶蹲上一阵子以示象征性的上厕所。虽然我根本不必要做这些，但没关系，反正我本来也没事可做。
“我曾经一度以为灵魂是整个世界上打破常规的唯一的绝对自由人。我可以肆意尽欢，无所谓规则。但时间长了，闲下来，我才真正的意识到即使灵魂也仍是别人手中的一张牌、一颗棋。不过是已打出去的，被吃掉的，被禁足在桌角或掌心的那个可怜的存在。 
“我不可能再生，当然也不可能再死一遍。生死看似是顶天的大事，但经历过一次之后再回望它，便有了很不同的感受。他是每个肉体都必须经历的过程，不经意间就会以一种微妙的态度悄然降临于每个被称为生命的个体上，以此来宣告肉体的诞生和消亡。消亡并不痛苦，诞生可能也没有喜悦。或许痛苦和喜悦本就没有什么区别。你可以在痛苦中回味出喜悦，也能在喜悦中涌流出痛苦。他们就像两个用管子连在一起的池塘，看似分离，其实里面的水都一个样。
“如此看来，生命不过是一个混沌的整体，组成了肉体脚踩的大地。所以站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通常思考的都是生之后，死之前。那么生之前和死之后呢。他们困扰了我很久啊，孩子……
“我是如何发生的，我又该如何离去，离去便是终局吗，或者还会继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一个声音渐渐飘散开，男孩在自己的梦里居然感受不到他自己的存在。画面是一片模糊的昏黄，只有一个声音在空旷的梦境里不真实地回响。
“我只记得我作为一个灵魂真正的出现是在我肉体发生后的第三年。我不记得在此之前的三年，所以我也不确信他们是否属于我。既然痛苦与喜悦无异，那么我也只想追求真实。但真实的尽头又向我证明了它是荒诞的开始。那里尽是一些‘头三年的我不是我’‘之后的时间里我不是同一个我’‘很多个我逐渐对立周旋’之类的答案。
“我没能越过这些可以使一切都沉沦下去的沼泽。于是我被封锁在了一个很多面镜子围成的狭小空间里，不停的遇见‘我’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疯狂的挣扎冲撞，甚至因看到四周无处个被扭曲了的‘我’都头破血流而感到满怀东风，豪情万丈。我忘记了我本身，所以变得满眼乱象。我只看到镜中的我快被打败，殊不知是我在打败自己。
“终于有一天我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继续挣扎。而是瘫坐在镜子上垂下头，安静的审视里面那个我冲撞了大半辈子的人：满身伤痕，头顶撞得血肉模糊，眼里百般无奈，千番倦怠。浑浊的光一闪一闪地从他眼里熄灭，眼皮颤抖的合上，把这里曾经发生的一切都亲手埋葬。
“那大概是我一生当中最享受的时刻吧。一瞬间，真的就是一瞬间。所有的那些我抵抗了一生妄图挣脱的纷乱的脸就像一滴水融进了另一滴水，再也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最纯粹的黑。好像悠长的时光被悠长的虚无吞并，襁褓中的宇宙在我手中徘徊游弋，而我被抛到了另一个太虚中等待孕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