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天所遇见的(2)

声音好像化作了一团云雾，梦境开始清晰，眼前的一切都随着那个让人耳朵发痒的声音同步变幻，但男孩仍没有感受到自己在这个梦境中的存在。主导这个梦发展下去的好像是一种缥缈不定的他人的力量。
“渐渐地，从虚无境界的中心泛出一道光，以他自己的波纹在这里荡漾。泼洒得到处都是。我感受到它在召唤，而这里只有我。我被一种潮汐般涌动的触感托举起来，送到光芒的中心。恍惚间我好像在七十光年外看见了自己。我的影像以光的速度向我的虹膜轰击。我看见了三岁时的我，坐在妈妈的肩膀上，妈妈站在高高的门槛外，领我晒太阳。窗台边上放了大半瓶的羊奶，那是我一天的口粮。漆皮剥落的天蓝色窗棂，映着现在再也找不到的蓝得让人心慌的天。四处都散发着阳光烘干的茅草味和暖风拂过的泥土香。我抬头望着太阳，又马上被刺的闭上眼睛。眼前无由地泛起一层游走的光斑，睁开眼那光斑便浮在砌成台阶的青石板上。有些惊奇又有点怕抱紧妈妈的头，双手插进了温柔卷曲的发……
“我这样持续了很久才发觉，我既可以看见自己的遥望，又看见自己在遥望。看见了许多骑着单车的人奔向日出，又看见同样的人推着挂满了一车的东西走向日落。
“很长一段时间我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于是没有像其他的灵魂一样勇敢地继续走向前方，于是选择了这样一种不光彩的形式维系着我的存在。但今天见到你，我想我该明白了，孩子。一切目所能及的矛盾和荒诞背后都是时间在作祟。如果你想独立地去欣赏这个世界，就把所有的东西都忘掉，别让别人左右你，包括你自己。
那个声音终于消散，那团云雾和浮在云雾上的画面也一并消逝。被雾气掩藏着的天幕和沙滩终于得以显现。此时已是黄昏，一轮巨大的红日紧贴在海天相接的那一线之上。
男孩惊喜地发现自己的脸终于出现了这场梦境里。突然他注意到一个人的影子出现在遥远的海面上面朝着自己，然后发现有声音耳语般闯入男孩的耳朵，但每个字都很清晰：“孩子，抬头。让我再最后看一眼那时的自己……”
太阳在接触到海面的一刻像被捅破的的蛋黄散开了，远处的海面上涌动着一条金色的长河，大海在一瞬间蒸腾起的水汽淹没了整个世界，纯白的雾气钻进了男孩的口鼻。他还没看清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就先感到了绝望的窒息在撕裂他的身体，好像又有一双手勾住了他的腰，把他向后拽去，随着一阵失重感和眩晕，梦境被外力强行打破。
“大叶，大叶！醒醒大叶！”
一阵喧哗，男孩睁开了双眼，妈妈伏在床前，担心的看着他。
“有没有事啊，我听见你乱叫，好像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就把你叫醒了……没打扰到你做梦吧？”
“啊……没……没有，没有。”
“那你梦见的是什么啊？”妈妈眼里突然闪过一丝光亮。
“嗯……船，一艘很大的渔船。”
“太好了！贡藏！你儿子梦见的是船！是船……”
大叶缓缓地支撑着从床上爬起来，身下是一层被汗水浸透的亚麻床单。看样子他昨晚显然是经历了一阵漫长激烈的挣扎。但他没有多想，思绪又回到了那个奇怪的梦，那些狗屁不通的话，还有那个满嘴疯话的男人。这些又代表了什么呢？外面灰蒙蒙的天显然不能为他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