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赢白】这世间如你我所愿，却唯独少了你

嬴政第一次见到那个人，是在他8岁的时候。
他趁祖母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跑进了一只被祖母叮嘱，不得进入的房间——只为一探究竟。
房间里弥漫着奇怪的味道。周围一片阴暗，仅有的蜡烛微微摇晃着火光。嬴政顺着烛光看了过去，映入眼中的，是一个瘦弱的少年。他蜷在一旁角落，身上的衣服淡薄，大大的眼睛中折射出畏惧的光。
“你不该来这里……”，略带颤抖的声音自少年的口中传出，“以你的身份。”
“笑话，还没有人敢在我面前说这种话。”嬴政为他说出的话感到好笑。然而看着他眼中的目光，又感觉到一种异样的情感。
一种让他讨厌的情绪。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嬴政挥起拳头向他打去。羸弱的少年被轻易地掀翻在地，毫无还手的能力。
“嘁，无聊。”嬴政甩了甩手走出房间，重重关上了门。
可只此一次的相遇，竟在嬴政的心里留下了印象。他对于那房间里的少年感到好奇。祖母不时地和一个神秘的男人走进房间，紧接着便传来少年凄厉的叫声。
嬴政总会在那两人离开以后，偷偷地潜入房间，去看望那个少年。他时常在那少年面前展示着自己新学到的本领。而那天在嬴政进入房间时，惊讶地发现，少年竟学着自己曾经做过的动作，一次次地挥着拳头。在看见嬴政进来以后，却又迅速收回动作，对着他笑了笑。
不出意外地，少年又被嬴政打趴在地，随后离开。
从那天以后，少年也不再畏缩。在实行完那些神秘的实验后，他总会跟着脑海里的记忆，去学习武功。而被嬴政发现后也毫不介意。嬴政表面上嘲笑着他，却在一顿冷嘲热讽之后，手把手地教他那些动作。
两人认识久了，偶尔也会聊些别的。嬴政常和少年诉说着外面的世界，而少年的眼中满是期待。往日的畏惧逐渐被希望所代替。他想的，是走出这个房间，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喂，我叫嬴政。你叫什么？”有一天，嬴政突然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少年震惊了一刻后缓缓低下头，犹犹豫豫地回应了他。
“我叫……白起。”
“真是奇怪的名字……”嬴政撇了撇眉头，语气里带着一丝奇怪，“算了……以后就叫你阿起了。”
……
时间一晃，就是十年。
成人仪式的那一天，祖母满面笑容走到他面前。在她身后的，是穿着一身铠甲，看不见人面的一个高大身影。
“政儿，瞧。祖母花了这么多年，终于打造出了最强的兵器！有了他，以后这全世界，就是你的天下！”
祖母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所谓的“最强兵器”，而嬴政却感觉到一种异样的情绪。他自高处缓缓步下，伸出手想要触碰头盔，看清对方的面目。却被对方打断。
“阿政，你看。这下子我也可以保护你了，你不用再……”
熟悉的声音从厚重的盔甲下传出，飘入嬴政的耳中。他的手顿了顿，缓缓地收回。
他早知道是这样，却又不敢接受这样的事实。
“这算什么！”怒气一瞬间充斥了肺腑，他握紧拳头，怒斥着面前已不像人的人“朕根本不需要你的保护！朕自己也可以打下这座江山！”
然而怒气与嘴硬，却在嬴政亲眼目睹了白起的强大后收回了。
仅一人，凭着手中的武器，生生地坑杀了40万的大军。当白起手持镰刀立于尸山上时，嬴政沉默了。
他终究是变强了，也不再是曾经的他。而自己又何尝没有改变过？
从那天起，嬴政的身旁多了一个沉默的身影。他身着铠甲，从不露出面具下的脸。他被秦国人唤作“最强兵器”，被敌国唤作是“怪物”。
只有嬴政知道，他身旁人的真实面目。
“陛下……”那天夜里，白起难得地褪下一身铠甲，坐到了嬴政的身旁。
“说过多少次，私下里和以前一样叫就好。”嬴政未曾抬头，目光不离手上奏折，却回答了对方，“何事？”
“明日的战争结束后，秦国……就完成最后的统治了。”
“是啊，怎么。”
“阿政，我想……”白起的声音顿了顿，似乎犹豫了一下才说出口，“我们，去你曾说过的桃源，如何。”
嬴政的手停下，目光从奏折上挪开到了白起脸上，有些不敢置信。“就为了和朕说这个？”他莫名的感觉有些好笑，却又点头答应下来，“好啊。只要你凯旋归来，朕必然答应你的要求。”
他是自己眼中的常胜将军，是敌人眼中的“怪物”。凯旋而归这种事，对于白起来说轻而易举。桃源一游之事，注定是能够实现。正巧，自己也想要放松一番……
嬴政是这样想的，他只觉得这对于白起而言，根本就不算要求。
战争开始了。
前线的情报不断地传入宫中。出乎意料地，秦军竟不如以往的无懈可击——敌人似乎抓住了白起的弱点进行反击。
幸运的是，即使被发现弱点，秦军依旧强大。不出几天，捷报便开始频频传入宫中，压抑的气氛逐渐缓和下来。
是夜，官吏手持竹简进入到屋内。
“陛下，有战报……”官吏手举竹简低着头，声音轻而紧张。
“嗯。”嬴政的目光向他偏了偏，随意应了一声，手上并未停下书写的动作，“战事如何。”
“回陛下……”小官慌张地打开竹简，开始汇报，“前方战事大捷。形势喜人，但损失也巨大。白将军他……”官吏的声音突然停下，目光小心翼翼地看着面前帝王的表情，犹犹豫豫地脱出陈词。
“也恤国了……”
嬴政的目光瞬间锐利了一分，引得官吏连连后退两步，面上表情也带了几分恐惧。右手一分用力，红色墨水连着毛笔，一并按压在竹简上，晕开一抹鲜红。
“那怪……”嬴政的声音相较先前多了一分低沉，夹杂着些许的冰冷，“白将军的尸首呢？”
“和……和敌人的首领一并烧成了焦土……”官吏的声音颤抖几分，回答了他的疑问，“过些时日，随军队一起……一起官吏……”
不等官吏将话说完，便听见了清脆的“咔嚓”一声。毛笔杆子被嬴政折成两半落到地面。他猛地抬手，将桌上堆在一起的竹简打翻在地。
“陛下！”官吏吓得腿一软，猛然跪在地上，低下头去不敢看嬴政的脸。却又被他拎着衣领拉起来，强迫着与之对视。
“谁准他死的！”嬴政的表情扭曲，“谁给他胆子擅自死掉的！”
嬴政的手松开，被拎着的官吏犹如解脱了一般，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屋中。留下嬴政一人，愤怒地看着落在地上的竹简，默不作声。
自成年礼上的事情过后，两人相伴了数十年。
这期间，两人常在嬴政的屋中饮酒作乐。面上彼此是上下属的关系；而在众人之后，两人却又情同手足……
两人之间的关系早已心知肚明，却始终没有一人挑破。因为即使是说破了……
也再也回不去了。
回忆犹如走马灯般自嬴政的脑海中闪过，他面如死灰地跪在地上，眼神中没了平日的厉光。
该变的人还是变了，该死的人也还是死了。
不，从白起被关入那间屋子开始，他就已经“死”了。不过是因为后来，有了自己的涉入所以才还抱有着最后的希望。
但如今还是，连挽留的机会，都未曾留下。
“连你也离开我了……”嬴政口中自言自语着，语气中带着绝望。
恍惚中，他似乎看见脱下铠甲的白起，在他的面前朝他伸出手。他伸手试图拉住，却只落得一场空。
“就这么舍得……让我变成孤家寡人吗……”
战争结束了。秦军获胜。
他赢得了江山，却失去了他。
……
清明。
夜里，嬴政脱下了一身华服。换上常服，带上一罐酒，两个酒杯。命令所有人都不得跟随，只身一人出了宫，坐着马车，向一处径直而去。
初春的桃花开得正旺，处处都是花的清香，伴随着市井间一片寂静，也成就了一番别样的景象。
马车停在了一处无人的地方——这里是皇家才能进入的地方。嬴政抱着东西下车，轻车熟路地朝着一处走去，然后缓缓跪坐在一棵桃树下。
这里没有任何标识——除了树旁斜靠着一把巨大的镰刀。
“阿起，你说你想要去桃源，朕带你来了。”嬴政将手中的酒杯放到地上。缓缓打开酒罐，浊酒自罐口流出，倒入酒杯中。嬴政一手举起酒杯，对着天上的明月举了举，随后灌入口中。
苦酒入喉心作痛。
“这世间如你我所愿……”嬴政倚树而坐，侧首望着树旁的镰刀，一时间百感交集。
这世间如你我所愿，却唯独少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