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受戒就是为了破戒(2)

江南水乡对这种旧时光的美好追忆，不能简单地断言其为虚假。文章所提炼呈现的那种生活趣味是真实存在过的，理由显而易见，因为旧社会也不是没有欢乐的。
我们总是习惯地给一个时代下定义，旧社会黑暗、民国时风情、改革开放激昂、80年代躁动，连带着这个时代的人也被定义了。80后、90后、00后，每一代生猛地涌入社会时都被冠上某个标签。
可是看看身边的同龄人，又有哪个和自己一样呢？
这就和化学里宏观特性和微观分子完全不同是一个道理，纵使每个时代都有独特的气质，在其之下，仍就是千姿百态的每一个个体。
不受困于时代，把向上的目光往下，看见自己生活的独一无二，是发掘生活趣味的第一步。
庄严法相下包裹着凡俗人间——不奢求于仪式《受戒》的世界里，和尚只是一种职业，和婊子同等社会性质，也不说“出家”，就是“做和尚”，干脆直接。宗教在乡村的松散里消解了严肃和威仪，山门被叫做“荸荠庵”这么个古怪名字也无人在意，山师父算盘噼啪响，海师父讨了老婆，仁渡业务精、嗓子好、模样俊，有相好的，不止一个。老师父倒是枯寂，吃斋，可过年除外。
过年要杀猪，闲暇时打牌，结交的是收鸭毛的、打兔子兼偷鸡的“正经人”，庵里的一切都是世俗一样，无所谓“清规戒律”。可妙就妙在，就是这样一群和尚，行文走字间常常透出一股出尘的味道，仿佛已然修行至深，几近圆满。还不是普通的圆满，而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的那种大境界、大圆满。
这是汪老对凡俗人间的热爱所不经意赋予的。和他的老师沈从文不同，汪老的干净世界里带着更为强烈的烟火气，他写这群职业和尚为人行事的时候，绝不是抱什么批判态度，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他就是要写他们身上的人气儿，这样反而让和尚们的日常行为仿佛都遵循着佛家禅宗的修行之道。吃饭是修行，睡觉时修行，娶妻收租打闲牌更是修行。
收租算账皆是修行剥离了繁复的宗教仪式，只剩下一片赤子之心。不知道汪老是有心还是无意，在内容上消除了宗教的仪式，在气质上却趋于宗教的圆满，一个顺势而来的理解呼之欲出：
仪式从来都不该是主角，从来都该是必要但不充分的手段，哪怕是在仪式感极强的宗教里。
不带真情实感的仪式感，说穿了，就是形式主义。这种形式主义在当今的社会是何其蔓延，为了朋友圈的精致而粉饰每一张打卡照片，就是典型的例子。不重过程而看结果，甚至捏造一个虚假结果，这样的行径甚至比不上一群喝酒吃肉的野和尚，至少他们真心实意。
不奢求于仪式，把身心沉浸在过程中，是找到生活趣味的关键。
男女之情里珍藏着天然之爱——不妥协于成熟终于到了明海和小英子。其实整篇《受戒》可算得上剧情的，就是明海和小英子从相识到告白的过程。
这是《受戒》里最能触动人的地方，谁都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望见某人心头一颤、满心欢喜抑制不住的感觉，就算时过境迁，那感觉已然不在，可在别处再触及，还是会忍不住心头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