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约夫妻——温迪与金城的梦里三年（二十二）

自从开始了靠变卖家当度日的生活，金城觉得自己一下子从无产阶级一跃而成资产阶级，底气十足傲视群雄的感觉又回来了，过去的几周仿佛只是一场噩梦，梦醒了一切都还没变，但又似乎一切都已改变。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居然会捏着手里的钱，认真考虑该买什么不该买什么，先留出一日三餐的基本开销，剩下的钱用来买日用品，至于奢侈品，早已自动忽略在他的视线之外了。在超市买东西的时候，甚至还会比较下不同牌子的价格，盘算着哪个更实惠一点。
实惠......金城的人生里第一次闪过这个词，虽然兜里现在鼓鼓囊囊的，不再是之前穷酸的模样，但他怎么觉得噩梦并没有醒呢？甚至越陷越深......长这么大，自己什么时候计算过怎么花钱？一分钱憋死英雄汉，人一旦吃够了苦头，哪怕再抱着蜜罐也不敢像从前那样敞开了吃了。那种小心翼翼患得患失的心情，哪里还有半点昔日少爷的风采？
他叹着气乖乖地在超市架子上继续挑选实惠的东西，虽然心里深深地鄙视自己，但竟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也过得下去。大概是布宜诺斯艾利斯相比北京没了灯红酒绿狐朋狗友，荒芜得像沙漠，已经自我放弃了吧。经历了牢狱之灾，经历了生离死别，他再也不想过那种心惊肉跳的生活，现在他只求安宁。
自从他炸了微波炉之后，温迪和他的关系一下降到冰点。虽然他一再申明自己绝对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对如何正确使用微波炉尚未完全掌握，但温迪直截了当地表示一点儿也不信他的鬼话！无可奈何，他只好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的无辜与歉意。
要在从前，这太简单了，没有什么矛盾是一顿饭不能解决的，一顿不行就两顿。带她去最豪华的餐厅，在烛光音乐的美好气氛中，就着美酒佳肴，哪怕心里再生气，胃也架不住美食的诱惑。如果再加上一份奢侈的礼物，别说五脏六腑了，连毛孔保管都舒舒坦坦的。
他摸了摸口袋，兀自长叹一声，考虑到未来三年漫漫岁月，还是能省则省吧。烛光晚餐不一定非要去饭店，在家里也可以啊，自己做可便宜多了。他看了看牛肉的价格，心里暗骂了一声，又特么涨价了！这鬼地方，天天涨价，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但是阿根廷的牛肉香甜可口，光是那细嫩多汁的横切面看着都已经让人挪不开眼睛了，金城回味着上次那份牛肋条的滋味，心里挣扎了几下，还是向着最中意的一块牛肉伸出了手。阿根廷被称为“牛背上的国家”毫不夸张，它大概是世界唯一一个牛比人还多的国家。这种牛肉是根本不用担心厨师的手艺的，不管怎么做都好吃。甚至本地人还建议生吃，据说那样可以品尝出牛自身浓郁的香味和它们清新天然的生长环境。
因此金城丝毫不担心自己拙劣的厨艺会带来灾难，这样原生态的美味，再配上一瓶葡萄美酒，温迪一定会上钩的。吃人嘴软，谅她也不好意思再对微波炉的事耿耿于怀了。
可手还没触到那块肉，突然旁边凭空伸过来一只毛手，抄起那块肉就走。金城抬眼一看，竟是个身着警服的警察。那警察看也没看他一眼，哼着小曲从他身旁擦肩而过。金城目光如刀，冲着他的背影狠狠剜了两刀，又悻悻地向冰柜里看去，剩下的牛肉倒还有几块，只是个头大了一圈，价钱自然也贵了不少。
心疼归心疼，他还是咬牙拿起了一块。没想到去挑酒的时候又遇到了那个警察。这回金城总算是看到了他的整体。这人体格壮硕，腆着个啤酒肚，满脸的络腮胡黑白黄三色斑驳，胳膊底下夹了根警棍，一只手在货架上拨弄酒瓶，另一只手里提着从他手边夺走的牛肉。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了金城大喇喇的目光，他警觉地扫了一眼过来，那双藏在岁月痕迹里的眼睛闪着灰蓝色的光，一闪即逝。随后他便又转过头去闲闲地挑起货架上的葡萄酒来。
金城耸了耸肩，这里没什么好酒，有的不过是些普通货色。阿根廷早已摘了发达国家的帽子，窘迫的现实令国民消费不起太好的东西，但是酒得照喝，肉还得烤，既然阿根廷精神不能灭，那么只能降低物质品质了。不过这对金城来说，倒也没什么难以忍受的，毕竟他现在也是这窘迫大军中的一员。
反正，温迪也尝不出酒的好坏来，他想。也许，她压根不会喝酒，洛菲斯的几次酒会上看她只是拿着酒杯装个样子，都没怎么见她喝过......随便买瓶回去忽悠下得了。关键是个气氛！
他随意挑了瓶酒便轻快地迈着步子去结账。超市里人并不多，只有零星几个顾客在排队，一个三十多岁的华人妇女站在柜台后飞快地结着账，一个穿得像是保安的当地人正坐在门口打盹。
金城刚把酒放到柜台上，把牛肉放进秤盘，突然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从身侧经过，带着一股牛肉的香气，径直走向门口。
是那个三色大胡子！他立刻反应过来，只是那个警察此刻手里拎的是警棍，腋下夹着的倒像是瓶酒。
明抢？这是传说中万恶的旧社会才会发生的事吧？没想到都21世纪了在这个号称南美洲巴黎的地方，冉冉旭日朗朗乾坤，居然也会有这种事。都是中国人，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胞被抢。
“站住！”金城下意识地喊了一嗓子，“说你呢！警察还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