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野犬/宰原女】一场无疾而终的讨债（五）

（五）
活着重不重要，那不是废话吗？人只有活着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啊！所有的伟大、所有的奇迹，甚至所有的不凡与平凡，都是基于「活着」这个绝对的大前提。一个死人，除了躺在棺材中静候腐烂，还能做什么？
原本，我是打算这么回答太宰先生的问题，但话到了嘴边，在开口前的一瞬间，我觉得我错了。
也许上面的想法对我这样的普通人而言是理所当然的，但如果对象是太宰先生的话，那所有的一切就应该是另一种说法了。毕竟，这人是个狂热的自杀爱好者啊。
试问谁不知道只有活人才有「未来」？可一个人甘愿自杀，甘愿放弃其所有的「未来」，这只能说明那人的「现在」或者「过去」一定是出现了什么巨大的问题。虽然说我和太宰先生也认识两年了，但这人以前是什么样的，我一无所知。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的过往绝对有什么很不得了的故事，不然也不会培养出自杀这么扭曲的爱好。面对这么一个自杀成性的人，要是过于轻松地讨论生存的重要性，这基本等于直接否定了他曾经遭受的痛苦，很难说会不会对其造成什么二次伤害。
这么一想，我竟然有些后怕。之前我如此轻松地指出太宰先生的一脸死相，这对他而言绝对不是什么动听的话。
我不想伤人，也不想违心，思来想去，最后也只模糊不清地说：「重不重要什么的我也不清楚，但如果还有喜欢的东西、在意的东西，那还是活着比较好吧！」
一个对死亡如此锲而不舍的人，现在还能在好好地在这个小铺子里和我讨论生存。如果不是太宰先生太过幸运，那我想，这个世界上大概还有什么是他放不下的。
「喜欢的东西和在意的东西吗？听起来还不错……」太宰先生小声嘟哝着，他一手环胸一手抵着下巴，作出低头思考状。
我看着他沉思的样子，觉得这是个好的开始。如果我能用我这张嘴，让一个对生存失去希冀的人重新思考存活于世的动机，这也是一件好事。抱着这样的想法，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打算再说些什么引导一下眼前的迷途者——
「不过啊，这个丑陋的世界，哪有这么多值得人留恋的东西？」理应陷入深思的人突然抬起头，他无波无澜的鸢色桃花眼像是一片望不到底的深远，看久了，会让人产生失足堕落其中的无端错觉与恐惧。我说不上太宰先生此时的表情算不算难看，他一如既往的笑容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薄凉，像是在竭尽全力拒绝着什么。
「怎么会没有呢？」太宰先生明显还想说什么，但被我打断了。我知道这很不礼貌，但这人再开口，绝对会说「果然还是死掉比较好」这类负面的话，我不想他这样。
「这个世界也许是充满恶意的，但与之相对，美好的东西也一定存在！太宰先生虽然总是皮笑肉不笑的，但总有什么东西是能够让你感到高兴的吧？比如蟹肉罐头、漂亮的小姐姐，或者是阻止不明飞行物堕落横滨的成就感。让人愉快的事物，哪怕只是在雨天恰好带了伞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把所有的这一切都积攒起来，总有欢愉胜过灰暗的时候不是吗？我们活着，就是一个追寻美好对抗黑暗的过程啊！光与暗一定是相对的，我们能够感知丑恶，正是因为我们知晓美好，如果没有对比，那所有的一切都将趋于中性。我们会觉得人间不值得，这也就意味着，世界上一定存在着我们曾经经历过的美好。既然这样，为什么我们还要片面地认为人间一定丑恶，不去追求世间美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