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唐】叹风流（六）(3)

在其后的那段岁月里，成人无视他，孩童欺辱他，稚弱的他无数次徘徊于生死边缘，偏生老天不屑收下他这条贱命，任他磕磕绊绊、苟延残喘地活到了指数之年。他时常想着，这样难过的日子，或许明天就会立时走到尽头，他百般挣扎地活着，究竟是在期望些什么呢，难道还妄想有所改变吗？
他心内的困惑无人能诉，直到五仙祭司迦纳选徒之日，那个改变了他一生的转折点的来临。
在那次盛大的典礼中，苗族所有适龄孩童皆被带至祭祀大殿，竟是连他也不曾例外。他原不曾对此抱有任何希望，毕竟他不过只是一个卑贱的杂种，何德何能被选作下任祭司候选呢？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似乎在蛊道上天赋异禀，竟在历经层层选拔后同另一名孩童一并留了下来，这结果如此荒谬，以至于令他内心生出了不该有的期待。而这份脆弱的期待也果然并不长久，就在其后便被人轻易地击碎了。
那人名叫德罗，是迦纳的双生弟弟，与专修补天诀的祭司不同，德罗乃是双修，但在毒经一道上堪称出神入化，一手毒蛊江湖闻名，有着蛊师之称。
德罗的视线略过曲赫的身影，转头含笑望着哥哥，口气异常平淡，吐出的话语却犹胜利刃：“哥哥，祭司须要心思纯澈，此子心存杂念，过于偏执，不堪候选之位，择另一人吧。”
一旁面色苍白、弱不胜衣的迦纳对着德罗状似无奈地摇了摇头，却也不甚在意，眸中尽是一片宠溺，漫不经心地应了下来。
祭司候选便在这短暂的交谈中定了下来，大典业已落幕，二人随即携手离去，行至曲赫身边时，德罗亦未曾停滞，只轻飘飘地扔下了一句话：“我尚缺一药人。”
犹跪在殿中的曲赫垂下头，一语不发，惟有轻轻颤动的眼睫彰显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三日后，奄奄一息、狼狈不堪的曲赫挣扎着爬至德罗门前，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出声：“我愿为药人，求大人怜悯！”
话音刚落，他便昏了过去。
待他再次醒来时，一切都已不同了。
对于高高在上的蛊师而言，他不过是只蝼蚁，可以随意践踏蹂躏，丝毫不必顾及他的感受，所以德罗只一言便圈定了他的人生。当曲篱在宽敞明亮的大殿里安然接受祭司的殷殷教导时，他独自蜷缩在阴暗狭小的偏僻角落里，被种入体内的各种蛊虫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在更久远的后来，这段痛入骨髓的记忆已被他深深尘封于内心最深处。所幸凭借着自己的天赋，除了连绵不绝的痛楚之外，他亦贪婪地从中榨取到了一切他所能得到的东西。既然命运不肯宽待于他，那便去争，去抢吧！他终将夺取所有！
此后，无论是夺得祭司之位，还是炼出各种奇蛊，甚至于是有近乎起死回生之效的涅槃蛊，都令他为自己取的曲赫一名在江湖上日益闻名，但德罗以及迦纳早已魂断于他人之手无法亲眼得见此景，这确成了他心中无解的的遗憾。
既已错过亲手了结的机会，那便斩去那人的存在吧。当初德罗能做到的，如今他不仅一样可以甚至还能远胜于他，只需破解最后的九阳绝脉之蛊，他将彻底将其碾于足下。而后他会一点一点抹去德罗留在世上的所有痕迹，世人将只知曲赫，再无蛊师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