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温水

凌晨，手机屏幕突然一亮，深夜热线最近愈发猖狂，静音模式没有让我的眼睑安安稳稳。
说实话有点失望，人类怎么没有进化出厚重的上眼皮安慰自己衰弱的神经。上帝说，要有光。
“我请客，南门外。”
陈真果然不同凡响。
自从高考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虽说当年关系好得不一般，但后来一切关于她的就成了听说。
听说她一个人从德雷克海峡跑到南极大陆找企鹅，听说她一天内绕城跑了整整一圈路上合影无数，听说她用奖学金做理财盆满钵满，用它做本钱开了一家小店，听说她突然把齐腰长发剃成板寸，听说她现在过得还不错。
我根本不需要联系她就能从老同学的无聊聚会上了解她生活里的一切，她从不在这种场合里出现，然而她的事迹已经成了所有人饭后闲余的谈资，她从来都不是一个没有故事的女同学。
毕竟，这个名字，怕是寓意让她踢遍生活的馆。
“我到了，你人呢？”
“往你左手边看。”
陈真在便利店面街的高脚凳上举瓶。
“我大半夜跑这么远你就请我吃便利店？给不给兄弟情义一条活路了啊？”
“给你泡面，不吃滚吧。”
“……起码来点关东煮。”
捧着纸杯，我才突然意识到陈真真的就坐在我面前，看着慢慢变白发胀的泡面发呆。
她哪也没去，就坐在街角一家小小的便利店，手里捧着售货姑娘给的一杯白开水。
她头发长了，带点自来卷刚好及肩，发梢微紫。没有化妆，但睫毛依旧很长，嘴唇有一些干燥起皮，她时不时会舔一下再抿一下嘴，下唇炸了口子，有血慢慢渗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人喜欢在半夜三更的时候回光返照，白日昏昏，多少人在梦里行进，地铁上各式摊倒在门上座位上的人都在太阳高度角成负值的一刻活泛过来，才从无意识的状态脱离开，然后掐好只能睡觉的人刚刚入睡的时间点开始深夜情感热线。
打车一路上全是街沿上瘫倒酒鬼的嚎啕，还有几对情侣在霓虹灯的光晕里接吻，几对在街头互扇耳光，不知道该不该怪罪这个时代狗血的电影太多，让人以为只有保留经典桥段才能成就完美爱情，无非就是拼演技，看谁甩出的耳光更响亮一些，谁在深夜流的泪水感情更丰富一些。
我们两个就坐着没有剧情触发点的便利店里，通明，没有给感情戏留下任何一个昏暗暧昧的死角。
“你怎么回来了？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回这个鬼地方。”我嚼着泡开的蟹肉，浓烈的粉包掩过了它本来的味道。
陈真只是盯着她手里的水。
“我其实，特别不喜欢喝温白开。”
“……这和你回不回来有啥关系。”
“其实怎么说呢，是不喜欢喝白水。”
“……行吧，我听着，你开心就好。”
“我也不是像小屁孩一样喜欢喝饮料糖水，喝茶，喝酒，喝药都行，哪怕一杯水你给我加勺盐，加滴醋，加几下酱油。我也绝对不想喝没有味道的白水。”
“……”
“最次，被爸妈逼着喝水的时候，我也要喝烫的，要不就是凉的，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