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衣(2)

耳边飘过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又仿佛含了千斤苦意。我扭头看姐姐，却发现她含着笑容，似乎我听见的只是错觉。
“皇上万岁金安。”我按规矩朝他行礼，然后不等他吩咐便退了下去，离开前将屋门关好，不让屋内的声音泄露出分毫。
这一套动作我每天都会重复上一遍，早已烂熟于心。按照一贯的路数，接下来我应该接着打理院子，等待两三个时辰后皇上离开。
我拎着扫把准备继续扫落叶时，发觉门口守着的侍卫换了人，原先的那位塌鼻子大哥换成了张年轻俊俏的陌生脸，看样子倒像是哪家小少爷，总之和这个凄凄凉凉的小院子颇为不符。
“这位公子是新来当值的吗？”我远远朝他行了个礼，想着若是交情好上一点，以后在外头等时也能有人陪着聊上几句，不那么枯燥。
谁知他竟是端着张不近人情的冷漠脸，连个笑都不肯施舍，只硬邦邦吐出句“廖同缘”，好像多说一个字能要了他的命似的。
“那便是廖大哥了。”我提着快秃了的扫帚，从院子中间扫到东头，胡思乱想思考晚膳吃什么时，他才憋出下一句话。
“娘娘抬举，小的不敢。”他微微躬身，虽然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惶恐之意。
我思索片刻，才明白他说的是称呼一事。干多了杂活，我居然真的把自己当成个小宫女，忘记了身份。
索性干脆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我问他，“说起来，当侍卫俸禄如何？”
“尚可糊口罢了。”
“每日伙食呢？吃的可好？”
“廖某对吃食不太在意。”
“那当值时都做些什么？”
“……娘娘，要不在下帮您扫？”
我等的就是这句话，嘴上毫无诚意地推辞道：“怎敢劳烦廖侍卫。”手中却已经心安理得将那柄秃头扫帚交付与他，翩翩然走到一边歇下。
廖同缘虽说长得像富家惯养的小公子，扫地功夫确是一流，没多久便将院内扫得干干净净，落叶乖巧在角落聚成一块，堆出了个尖尖角。
“好厉害。”我夸赞道。
原本的任务被提前完成，我突然空闲下来，便盯着院内那棵大柳树神游。廖同缘重新站回了门口一动不动，低垂眼帘盯着佩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喂，廖侍卫——”
我拖长声音逗他，果然，廖同缘缓缓抬头望向我，神色淡漠地询问道：“何事？”
“我去做些绿豆酥来，要不要给你留一份？”
恰好一阵秋风吹过，他倚靠着的老柳树飒飒作响，几片枯黄的落叶便乘风打着卷飘落，刚巧停留在他肩膀上。见我目光盯着柳叶，廖同缘便伸手轻拂去，声音混杂在树叶窸窣里低低“嗯”了声。
再一次见到廖同缘，是半个月后。
三
那日，皇上照例一下朝就板着脸来找姐姐，只不过这次不止德公公廖同缘二人，他还反常地将大皇子带在身边。
大皇子这称呼叫着疏远，实际上是姐姐的亲生孩儿，我的亲侄子。只不过自从姐姐被罚后，他就被抱给皇太后亲自抚养，极偶尔才能来见姐姐一面。
不知为何，我觉得有些不安，风雨欲来前蜉蝣总是拥有异常敏感的直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