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次方】“皇上，满蒙联姻乃是旧俗”（1）小皇帝要出走

勤政殿中，年轻的小皇帝负手站在一张以羊皮制成的《廿三省舆地山河图》前，双眉紧蹙，面带不郁。年逾半百的老内监小心翼翼地在一旁伺候着，大气不敢多喘一声，他侍奉新帝多年，最是清楚他的脾气秉性，小主子不愿意做的事儿，你便是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也无半点回旋的余地。
良久，小皇帝方才缓缓开口唤道：“末乙。” 老内监忙不迭地躬身上前：“老奴在，皇上有何吩咐？”小皇帝不自觉地舔了舔微微干裂的嘴唇，轻咳一声道：“早些时候御膳房送来的参汤……还有吗？”老内监听了暗暗发笑，嘴上却仍是毕恭毕敬道：“在在，您已经将自己关在这勤政殿里四五个时辰了，老奴唯恐皇上饿坏身子，一直着人将那参汤放在炉上用小火煨着，老奴这就给您端来。”小皇帝闻言有些许尴尬，迟疑片刻还是挥挥手示意他去了。
趁着小皇帝用膳的当口，老内监一面替他布菜，一面苦口婆心的劝道：“皇上，老奴说句不怕僭越的话，老奴在您身边伺候这么些年，冷眼瞧过去，满朝文武便属张大人对您最是忠心不二。晌午以后他跟您说的那些话，未必没有道理……” 皇帝听到这里，手中筷箸不由得一顿，眼中闪过一丝不耐，老内监见了他这般，登时闭了口，不敢再言。皇帝觑着眼看了他一会，到底没有苛责，只是重重叹了口气道：“朕何尝不知中堂一心为国事尽瘁，然则朕以为，国事不当与家事混为一谈，要与蒙古修好，未必只有联姻一条路……” 老内监尖细的嗓音在偌大的殿阁之中显得尤为突兀：“皇上，可满蒙联姻乃旧俗，老祖宗的规矩，破不得啊！”
听到这里，小皇帝终于失去耐心，他撇撇嘴，冷笑着打断了那内监的话：“旧俗旧俗，既是老祖宗的规矩，你们怎么不守？偏要将担子压在我一人身上！” 小皇帝登基不过两年有余，平素不得不以威仪震慑四方，若正经拿起腔调来倒也挺像那么回事，然则私下无人时，却始终难改那一点少年心性。老内监被怼得哑口无言，面上红一阵白一阵，半晌才嗫喏着道：“皇上，奴才便是有那份心，也没那个能耐啊……” “扑哧！”小皇帝见了他满脸羞愧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小皇帝是大清朝的第七任皇帝，先祖们在马背上打下的江山，现如今算是正经八百地交到他手上，他打心底感到恛惶无措。小皇帝为太子时，也曾跟随太傅后头理过几年政事，可真当自己坐上了那把龙椅，江南的水患、川楚的白莲教叛乱、东边的倭寇横行，加上近几月西北准葛尔部落又起祸端，凡此种种，都叫小皇帝觉得越发喘不过气来。恰逢这时，蒙古伊克昭盟遣使入京，向天朝上国进奉了大量牛羊马匹的同时，又提出欲沿袭旧制，从内蒙王室中择一位适龄女子，嫁与小皇帝为中宫正室。
小皇帝一听当即便不乐意了：什么伊克昭盟？不过西北蛮夷罢了，仗着鄂尔多斯水草丰美，这几年部落壮大了些，仅是拿了些牛羊牲畜来讨好，便想把朕这个人都唬弄去吗？荒谬！小皇帝年轻气盛，是个九头牛都拉不回的性子，纵为天下之主，许多事情都碍于“身不由己”四个字，可在自己的终身大事上，皇帝自始至终都只求一心人，决计不牵涉其他。任凭几位先帝留给他的辅政大臣软硬兼施、要死要活，小皇帝就是不松口，到最后逼急了，这位小祖宗竟索性骑着一匹黑棕宝马，趁着宫门下锁前御林军换班的间隙，只身一人往宫外微服私访去了。“不好啦，皇上他，不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