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蟾（三）(2)

黑夜和鬼是小孩子最害怕的两件事物了，松子也不例外，这两件事物从来都形影不离，狼狈为奸。松子背靠着门，睁大双眼，大口大口地喘气，脑子里全是那个人的衣冠不整、披头散发、脸色惨白、眼睑外翻、口吐长舌、七窍流血。
其实上面这很多词儿，松子都还没学过，但他脑袋里的画面用所有能跟鬼联系在一起的词儿来形容也形容不全。慢慢的，脑袋里那只恶鬼的形象也就塑造完全了， 松子合拢了张得大大的嘴巴，咽下一口口水。
口水咽到一半，突然门被敲响了。松子狠狠地呛了一下，连忙锤着胸口咳嗽，脸色苍白。
走开！走开！
松子心里不停默念。
不要敲了！走开！
敲门声越来越急，越来越重，松子越不想越不敢出去。松子此时比任何时候都渴望爷爷回来，他心里大声地朝山里呼喊。
爷爷，快回来，快回来救我啊！
突然，敲门声停了，停得很突兀，就像该有的夏雨一样，前一刻还轰轰隆隆的阵仗，不待你一口茶下肚，就撤得没影没踪。
松子静静地等了一会儿，暗自确定鬼真的走了，松子小心翼翼地从门缝往外打量，一点儿声音都不敢出。
突然！一声巨响！
窗户“蓬”的一声碎开了，木屑乱溅，一个魁梧的身影从残破的木窗框钻了进来。

松子被吓傻了，下意识的惨叫声撕裂了空气和口水。那人一瘸一拐地走过来，这下松子看清那个人了。瓜子脸、三角眼、鼻梁高高的，身上还有大片大片深红色的泥印。泥巴敷在他脸上，显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不人不鬼恶狠狠地盯着松子，一只手捂着另一只手臂，身上头上湿透了，有雨水、泥水和血水。等松子叫过了，不人不鬼又逼近了一步，俯下头，用一种燥热而沙哑的腔调说着：“有药没有，退烧药。”
松子呆兮兮地望着他，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他感受到了每个字喷薄在脸上的热气，他知道了他不是鬼。鬼是阴冷的，没有体温的。而在想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又忘了不人不鬼提的是什么问题了，于是在害怕和祈祷中继续不知所措。
不人不鬼看着松子呆兮兮的模样半天，等不得半点答复，松子哼都没哼一声。不人不鬼发怒了，申请越发凶神恶煞了，口气也越发凶狠了，大声骂道：“龟儿子！老子在问你，有么有退烧药！格老子开个腔啊！”
松子被吓哭了，眼泪随着呜咽声就往下淌。松子瘪着嘴，泪水顺着嘴就流了进去。
“没有……”
松子一边摇头一边用文字一样的声音哭着说。
“没有……”
说完哭得更厉害了，松子揩了一把眼泪，继续哭着说：“你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求求你……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