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翠

他摘下帽子背对着对我说，六七月算是昭通吃枇杷的尾巴了，得赶紧回去。我回想起那个个温润如龙陵黄玉般的精灵，敛存满阳光，转瞬即逝，是不能错过的。枇杷过后日子就仿佛变得悠长透明而又缓慢，暑气蒸腾，灰尘陡生，胸腔内似郁积着一口浊气不吐不快。他说除非是有一场暴雨，山路上到处是爬出来透气的螃蟹，个不大，很好捡回去，洗干净，个儿稍大的对半切开，炸金黄，撒点盐巴便是乐趣与味道俱佳的小吃；或者雨后漫步林间，浸身于泥腥味儿与淡淡的草木香气，运气好点可以捡到一塘鸡枞菌，菌子或雪白，或雪白中透点乌黑，细心摘回家，用南瓜叶仔细刷去泥土，拿来炒腊肉或者炖一锅番茄白菜汤就是一顿好饭；再或者，多熬几天嘛，等李子熟了，艳阳下水分足者通透近翡翠，青绿发亮者生脆，浅绿饱满者黏如糕。他说他读过《本草纲目》，读过汪曾祺，读过《云南看云》......他说着说着就有点坐不住，随手折了一根树枝，在空中抽打着什么。
我说，要是实在熬不住，就当赶场去嘛。大兴镇上是赶一、三、五、七的场，今天正好是十七的一场。他说，要得。
我跟他只背了一个小背篓就出发了，下到半山来到梁家坪子的时候照例是要吃凉粉的。今天的凉粉是豌豆粉做的，比用胡豆粉做的更好吃些，颜色更白净讨人喜欢，不像胡豆粉做的，灰蒙蒙的。我要了三碗，打凉粉的嬢嬢笑问我：“娃儿家家肚皮就是能装哈？还是说想学武松三碗不过冈吗？”我先接过一碗，边打调料边回道：“我还不是想嬢嬢早点卖完，好早点回家煮红苕喂猪儿嘛。”说话间，他走过来看着面前的瓶瓶罐罐，极为熟练的打起了调料，先是打两勺红萝卜丝，这是细细切了的萝卜丝泡在泡菜水里，叫酸水，是吃凉粉不可少的，酸水里面有的加萝卜丝，也有的加泡过的包心菜，为的都是酸爽生脆的口感。但他觉得加红萝卜丝的酸水好些，微微泛红，让人感觉打调料像在配颜料，像在作画。吃完凉粉从坪子继续往山下走，天气在我们出山沟那会儿开始晴朗起来。天一热，路就有点儿难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