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故事·烟火人间】“爷爷的简爱不简单。”

我跟爷爷奶奶一起住了11年，是一栋老旧的红砖楼，也许以前表面是油漆，只不过我从来没见过，一共四层，所有邻居都是老相识，楼前有几间低矮的平房，当仓库用。我爷爷是个木匠，过去老话讲，六级木匠相当于高级知识分子，小时候春天的风筝，夏天的乘凉凳，秋天的捕虫网，冬天的爬犁，都是出自他手，不光是大件儿，还有小玩意，玻璃弹珠，“pià ji”（就是两个纸片儿，在一起煽pia ji，翻面了就算赢，这个词据说是满语的译音，汉字没有。）他总是能从犄角旮旯里翻出来一把递给我，楼前楼后院里的孩子们，属我家伙式儿最齐全，想当年只要我随便带着几样下楼，多多少少都是排面。
我奶奶经常讽刺他说这一辈子啥都不行，就这些个不正经的东西天天鼓捣，还爱藏私房钱，买些小爱好来玩，许是藏的不仔细，或是奶奶太仔细，总能被翻出来，闹得不可开交，接下来就是一场双向怒骂。是了，我爷爷从来就不是一个脾气好的老头，尤其对我奶奶更是耐心跌破谷底，而斗败的一方往往是我奶奶，这时候她就会把我叫到一边，满头银发眼神矍铄，弯着腰，又厚又硬的指甲掐着一块抹布，边用力的擦着不存在的灰尘，边恨恨的跟我告着小状，说我爷爷家里成分不好，地主老财坏分子，他的爷爷还抽大烟败家产之类的云云，听久了，说梦话我都能来一段。每每一场口水仗结束，他总会面向破旧的小厨房那扇浸满油渍的木框窗户，手端在胸前，另一只背在身后，眺望着楼前那棵老槐树，奶奶洗好了抹布，甩着水，看似不经意的挪到水缸旁，瞅一眼老头，嗤一声，自哀自怨道这一辈子就是受苦受累的命，不像有的人闲的要死，穷摆个什么架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