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y和小绿的业余写作」长篇连载小说——虞美人(22.7)福来(2)

于是，一个像人又不像人的怪物从礁石后面慢慢走了出来。力王看见这个怪物，也暗暗吃了一惊，只见他身材高大健硕，浓眉大眼，方正的脸上镶嵌着两块可以上下开合的钢板充作“嘴”，“嘴”占去脸部很大一块位置，每次他一张开这嘴，都会露出两排整齐的假牙。他的躯干和四肢，同样很难看到人类的皮肤和肌肉，大部分也都覆盖上了这样的钢板。
别看福来现在这样一副尊容，他从前确实是一个普通人类。记得那时候他还叫作毛孩，和岛上许多半大的孩子一样在某个黑矿场里劳作，那些与地狱毗邻的矿坑很难不发生事故。在某一次严重负伤之后，金雕命人把奄奄一息的毛孩拉出去埋掉——这位岛主向来没有什么慈悲心肠。有些工友心甚不忍，私下找到那智求他为毛孩治疗，那智只看了他几眼，就认定他已经毫无希望，任何治疗的手段都只是徒增痛苦。就在那智想要让可怜的伤者“体面地离开”时，杜致庸突然出现，他板起面孔教训起年轻的同行，要求他“尊重生命”，而后花费了好几个星期修复了受伤的毛孩，把他改造成这样一个“杰作”。
为了庆祝毛孩的新生，杜先生给他取了一个洋气的名字叫作罗伯特，本来这很名副其实，但岛上的愚民们不解其中的浪漫，他们总是难以理解为何铁皮会和“萝卜”扯上关系。无奈，杜致庸只好把它改掉，他在一本介绍药材的书上看到萝卜的籽又叫莱菔子，便根据谐音把毛孩命名为来福。然而来福又实在不像是个人的名字，你在岛上喊一声来福，或许就有十几条大大小小的狗朝着你乱叫，杜致庸最终把来福颠倒过来，把这孩子叫作福来。

福来的命保住了，可杜致庸与那智却结下了梁子。平心而论，杜致庸待福来还不错，不仅给他住处和衣食，还教他读书看报，写字画画。这不仅是出于同情，也是出于私心，杜致庸总是把福来带在身旁，作为他的一件私人作品到处展示，以显示自己的技艺多么高超和道德如何高尚。可是那智并不买他的账，每每狭路相逢时，他和张文远都死盯着福来看，直盯得福来觉得身上的铁皮都有些发烫，他们就好像在说：“这玩意也能算作是人吗？”福来此时通常会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或背过脸去，杜致庸却会不甘示弱地回敬对方几个白眼，好像在说：“你们这帮见死不救的庸医才是铁石心肠！”
如今金雕和杜致庸有要事相商，便把福来派去做了宝贝女儿的亲随人员。
力王很坦然地和福来见过了面，这让福来受宠若惊，他在岛上本来已经被剥夺了宝贵的“人籍”，几乎没有什么人把他当作人看。
“福来，你不必担心我，贺先生是一个好人，我们应当相信他。走吧！”
金小姐甩甩纤细的胳膊，大步走开去，临走前还回过头去，留给力王一个灿然的微笑。福来谦卑地跟在她身后，像一个驯顺的奴仆，他也频频回头，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力王，就好像是一个小乞儿接受了施舍后感激而又可怜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