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托兰德：泛神论要义（下）
著名苏格拉底协会的诵文
第一部分 道德与社会公理
主席：
祝我们的会议进行得愉快。
其余的人：
我们组织了一个苏格拉底协会。
主席：
祝哲学繁荣。
其余的人：
祝高雅艺术繁荣。
主席：
请肃静。
让我们把这个大会和这里所思、所言、所行的一切都献给真理、自由、健康，这是贤哲的三大愿望。
其余的人：
现在和将来永远献给真理、自由、健康。
主席：
让我们互称同人和兄弟。
其余的人：
我们也是同伴和朋友。
主席：
让我们消除争吵、嫉妒和固执。
其余的人：
让我们保护愉快、知识和礼貌。
主席：
让诙谐与欢乐使我们快活。
其余的人：
缪斯和格丽丝会使我们吉祥如意。
主席：
我们决不盲从任何人的意见。
其余的人：
是的，即使对苏格拉底本人的意见也不盲从，我们憎恶一切僧侣的权术。
主席：
虽然如此，我们还是要借助真正作家们的支持和人们最大的努力去把一切事物弄得更确实可靠（不过同时并不妨碍自由的权利），亲爱的同伴们，我们还是要侧耳倾听罗马元老西塞罗在《论老年》一书第十三章中所述最严峻的监察官加图①的话。
①作者注：加图（Marcus Porcius Cato）公元前234—前149年。罗马政治家，军事家和散文家。西塞罗《论老年》是对话体著作，加图为书中对话人之一。
其余的人：
因此，我们是真理和自由的崇拜者，从而才可能使自己摆脱专制和迷信。
主席：
加图说：“我一向极其尊重交友结社，因此在任监察官时我在伊迪安女神节组织过交谊会。我与会友们宴饮，但是极有节制，虽然在那个年龄还有一点激情，不过已渐渐冷静下来，日常一切都变得更温和更稳健了。我之赞赏宴饮，不是因为它给肉体带来的快感，而是因为友谊的聚会和交谈。我们的祖先把朋友宴会叫做应酬（entertainment），是有道理的，因为它表示社会生活的紧密联系。希腊人称之为聚饮和聚餐，不是一个很好的用语，因为它们似乎过分强调了最不应看重的一面。”
其余的人：
我们应该赞美苏格拉底和柏拉图，赞美加图和西塞罗。
主席：
我们要认真讨论一切事物，并且用有趣的故事来填补谈话的间隙。
其余的人：
要讲得幽默，朴实，滑稽可笑。
主席：
我们要勤奋地探求事物的原因，这样，我们才能愉快地生活，安宁地死去。
其余的人：
没有任何恐惧，不因快乐而洋洋自得，也不因悲伤而意气消沉，这样我们才能永远坚韧不拔，不可动摇。
主席：
我们也可以嘲笑愚氓的无端的惊恐和狡诈无赖们的虚构，让我们唱一曲九歌（Ennian strain）吧。
主席和其余的人：
“我把占卜官马尔苏斯看得一文不值，还有那些江湖郎中，算命先生，预言者，圆梦者，他们是一帮无知的蠢材，迷妄的先知，无耻的巫师，懒惰、狂热、可怜的流氓。他们自己并不相信的东西，倒要别人真正相信；他们向被许诺会发财的人们乞求一个小钱，那么就让他们从这些钱财中扣除这个小钱，把剩余的归还人家吧。”
主席：
我们仍要倾听那位贤哲加图的教诲，西塞罗在《论老年》第十四章中就是按照他的榜样教导人们的。
其余的人：
他教导人们要成为健康、高兴、快乐的人。
主席：
加图说：“我非常喜欢我们的先辈制定的宴会有长的做法；非常喜欢按照古俗由宴会主管致辞；非常喜欢色诺芬所描写的那种筵席上斟酒的小杯；非常喜欢夏日清凉的林荫路和冬日阳光、炉火的温暖。我在退隐萨必内①的时候也曾寻求过这些生活的乐趣，经常到邻人的筵席上去做客，海阔天空无所不谈，每至深夜。”
①作者注：Sabine，意大利的一个古老的部落。
其余的人：
让我们来赞颂色诺芬吧；
让我们把萨必内的田园生活作为仿效的榜样吧。
主席：
我们要大力培养自己的心灵，而不要去填满口腹之欲。
其余的人：
这才是正确的，贤明的。
主席：
让我们为格丽丝女神干杯！
其余的人：
来呀，这是清醒的干杯，我们将把酒饮下而不醉。
第二部分 上帝和社会哲学
主席：
不要让那些粗俗的民众靠近我们。
其余的人：
边域已经扫清，诸门已经关闭。
主席：
世界上万物是一，
一是万物中的一切。
其余的人：
万物中的一切者即是上帝，
永恒无限，
不生不灭。
主席：
我们在上帝中生活，运动和存在。
其余的人：
万物皆由上帝而来，
且将与上帝重新合而为一，
上帝是万物的开端和终极。
主席：
让我们唱一支宇宙本性的赞美歌吧。
主席和其余的人：
“无论如何，宇宙给万物以生机，形式和营养，它繁殖和创造万物，又埋葬万物，把万物收回自身。
宇宙是万物之父，
万物由之而获得存在，
并重新化解于宇宙之中”。
（有些时候还加诵下面的赞词）
“凡受生灭规律支配的万物都是变化的，
在岁月流转中江山不可复识，
各个民族改变了面貌；
但是世界却安然无恙，保存了它的一切，
它既不随时间而增长，也不为岁月所毁损。
它的运动不是转瞬即逝的，
它运行不息，
过去将来永远如斯。
无论我们的祖先
还是我们的后代，
都看不到它有任何变易：
那永恒不变者就是上帝”。
主席：
“哲学啊，你是生活的指南！你是美德的探求者！你是恶行的驱除剂！没有你，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子？人类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你建立了城市，把离散的人类聚集成共同生活的社会。你首先让人们同居共处，然后让人们发生婚媾，最后让人们有语言文字的交流，从而使人们互相结合起来。你是立法者，是礼仪风纪的教导者。我们依靠你，恳求你的帮助，我们完全专心致力于对你的研究。按照你的教导好好地过上一天也胜于背离真理而获得的永生。有什么财富比你的财富对我们更为有用？是你应许给我们一个完全的生命的宁静，把我们从死的恐惧中解脱出来”。
其余的人：
理性是真正的第一法律，
是生命的灿烂光华。
主席：
“不要以为（如你们在寓言中常看到的），那些犯有恶行的人是被狂热的烈火所惊吓和激动的。各人的自我欺骗，自我恐惧，对他妨害最甚；各人自身的邪恶促使他疯狂；他自己的坏思想和不良心术使他充满了可怕的不安。这些就是恶人居常恒有的狂热”。
其余的人：
要过幸福的生活，仅有美德就足够了，
而幸福的生活是对美德的充分的酬赏。
主席：
诚实是唯一的善。
其余的人：
只有可赞美的东西才是有用的。
主席：
现在，亲爱的会友们，我们就要清楚地诵读哲学的圣典了，我们必须郑重地估量它，必须根据自己的判断来检验它。
其余的人：
对事物本性的沉思是令人愉快的，也是一门最有益的科学。因此我们要郑重地进行估量和判断。
主席：
“古代哲学家为了讨论自然是什么，把自然分成两个东西：一为作用者，一为被作用者。他们认为作用者有一种固有的力，被作用者则有某种物质，虽然力和物质是二者都固有的。因为物质如不为某种力所勒制就不可能自行凝聚，而力也不可能离开某种物质，正如万物都不能不处于某个地方一样。力和物质结合的结果，被他们称为物体，而且具有一定的性质。
这些性质中有些是原本的，有些是从这些原本性质派生出来的。原本性质是一类的和单纯的，派生性质则是各式各样的。因此，气、火、水、土是原本的，从它们产生出各种形式的动物以及从土中长出的一切东西，因此它们被称为始基和元素。其中气和火具有推动和作用于其他部分的力，水和土则具有接受和被动的力。
但是他们认为有某种不具任何形式、缺乏万物所有的一切性质的物质。万物都从这种物质而来，并通过这种物质而被作用。这种物质能接受一切，能给万物以一切种类的变化，它经历同样的分解而并不毁灭，只是使事物分解为各个部分而再现出来，事物的各个部分都可以无限地分割和划分，因为在自然中最微小的东西也是可分的。
凡是被推动的东西都在空间中运动，空间也是可以无限分割的。我们称为性质的那种力上下前后被推动、被激动，从而共同作用于被称为质（Qualia）的东西。世界在密集连续的自然及其一切部分中都是由这种东西构成的，在它之外没有任何物质的部分，也没有任何物体存在。
世界上一切事物都是世界的部分，都包含在一个赋有完满理性和永恒的理智的自然中；因为没有一种比它更强有力的东西能把它毁灭。他们把这种力称为世界灵魂，也称为心灵、完善的智慧，因而也称为上帝。
他们似乎认为这个理性对于受它支配的一切事物都有某种精明的知识，因而认为它首先和主要是照管天上的事物，然后才照管地上属于人类的事物。这种统辖有时被称为必然性，因为它是永恒秩序的注定不变的持续性，任何东西都不可能违反它的规定而发生。有时它又被叫做命运，因为由于原因暗昧难解和我们的无知，许多事物是出乎我们意料地造成的”。
其余的人：
关于作用者及其作用结果的性质以后对我们都没有怀疑的余地了。
主席：
我们必须对渗透极大与极小之物的灵魂的神圣来源表示赞美。
主席和其余的人：
有人根据上述这些情形认为，蜜蜂也赋有一种神圣的能力和部分神圣的心灵；
因为弥漫整个物质的上帝
遍在于大地、海洋和太空深处。
因此，人和牲畜，牧人和野兽
在出生时全都承受了有灵气的生命，
当其解体时则又返回上帝这里。
没有死亡，一切都是不朽的，
一切都投向苍穹，驻留在自己专有的星座上。
主席：
现在让我们怀着敬意提到古代那些曾经给人以崇高的教诲或行为高尚的男人和女人们。
其余的人：
他们会以自己的学识和榜样给我们以教益。
主席：
对下面这些古人，我们表示神圣的纪念：
所罗门
泰勒士
阿那克西曼德
克塞诺芬尼
麦里梭
奥西路斯
德谟克利特
巴门尼德
第凯阿尔库斯
孔子
克莱奥杜利那
太安诺
潘斐拉
切雷里亚
希巴梯亚
其余的人：
愿这种纪念有益于我们。
我们在诵文的第一部分已经赞美了苏格拉底、柏拉图、色诺芬、加图和西塞罗。
主席：
让我们赞美所有其他的哲学上的同道，缅怀那些为真理而献身的男女崇拜者。
其余的人：
让值得赞美者都得到赞美和尊敬。
主席：
让我们为缪斯女神干杯！
其余的人：
来啊，我们要饮而有度。
第三部分 社会自由和既不欺人亦不被欺的法
主席：
我们一定总是希望，
一个健全的身体应有一颗健全的心灵。
我们不能为一点渺小的理由而放弃生命，
但也决不恐惧死亡。
其余的人：
没有比这更值得祈求的了。
要达到这一点，我们必须尽最大的努力。
主席：
因此让我们快活地、和谐地唱吧。
主席和其余的人：
具有自觉的美德的人是勇敢的，
他敢于坚持其秘密的意愿，
即使听见群众喧嚣的叫嚷也不动摇，
即使在暴君的怒颜面前也敢反抗。
让那称霸海洋的飓风
掀起狂暴的恐怖的暴风雨吧；
让丘比特神的可怕的臂膀用霹雳把天宇撕裂吧，
在那被击得粉碎的世界下面他无所畏惧地出现了。
主席：
在贤哲中间，欢乐比获利更受尊重。
其余的人：
欢乐是自由人的特征，
悲哀是奴隶的特征。
主席：
宁可不统治任何人，也不做任何人的奴隶。
其余的人：
一个人可以没有奴仆而过着可尊敬的生活；
但是有主人支配的生活绝算不上生活。
主席：
但是必须服从法律，
因为没有法律就没有财产，
没有安全。
其余的人：
因此我们是法律的仆人，
有了法律我们才有自由。
主席：
自由与特权有巨大的区别，
其余的人：
正如自由和奴役有巨大的区别一样。
主席：
因此，高尚的同人啊，你们要倾听，要自己考虑并在行动上表现出使人活得舒服、死得愉快而且凡事做得适当的那种规则。现在我就用以前西塞罗说的一些话向你们讲述一种不被欺骗的规则和绝不欺人的法律。
其余的人：
我们诚心侧耳倾听。
主席：
“正确的理性是唯一真正的法，这是一种符合自然、扩及一切、自相一致而且万世不易的法。这是一种通过命令使人尽其义务又通过禁止使人不致行骗的法。这种法可使诚实的人令行禁止，确非枉设，反之，对于狡猾不逞之徒，则虽有令禁也不足以移其心志。
使这种法无效，从这种法中减去任何东西，或根本取消这种法，都是非法的。无论元老院还是民众都不能使我们免除这种法的约束。
除了这种法本身，我们无须寻找这种法的任何别的解释者。罗马之法无异于雅典之法，今日之法无异于将来之法。法是同一个，永恒而不朽，亘诸古今而不变，放之四海而皆准。
万物可说有一个共同的主宰和统治者，即上帝，它是这种法的发明者，裁判者和赐予者。不服从这种法的人乃是他自己的敌人，他蔑视人的本性，因此将受到最大的惩罚，虽然可以免受其他一切想象得出的惩罚”。
其余的人：
我们乐于受这种法的教育和治理。
而不愿受制于人们的谎言和迷信的虚构。
主席：
人定的法既不清楚也不普遍，
既非永恒如一也非经常有效。
其余的人：
因此，这些法，除了对其解释者之外，很少于人有用，或对任何人都全然无用。
主席：
还请诸位注意。
西塞罗说（他的话无疑是对的）：“迷信散播在各个民族，攫住了几乎所有人的心灵，占据了人的一切弱点。这一点从我的《论神的本性》可以明白看到，在这里关于占卜的讨论中我又尽力做了阐述。因为我自以为，如果我能找到一种方法把迷信彻底根除，那么对于我自己和我的国家都是很有益的。但是人们不要误解，由于消灭迷信，宗教也要消灭。因为贤明的人的职责就在于维持列祖列宗的典章制度，保存其典礼仪式。我的意思是说，世界的美和天体的秩序使我们不能不承认，存在着一个最高而永恒的本质，它应成为全人类思考和赞美的对象。因此，正如我们必须传播与自然知识密切联系的宗教一样，我们也必须铲掉和排除迷信的一切根源。”
其余的人：
迷信的人无论睡或醒，
都得不到安宁，
他活得不快乐，
死得不放心，
无论活着还是死去，
他都是愚蠢僧侣的牺牲品。
主席：
无论何时，自然分配给每个人以维持生活的东西。
其余的人：
他都应该感到满足。
主席：
对不可避免的东西怀有恐惧的人
决不可能有一颗平静的心灵。
其余的人：
但是那在必要时准备捍卫幸福生活的人却是不怕死的。
主席：
生带给我们以一切的开端，死则带给我们以一切的终结。
其余的人：
在我们出生之前这一切都不属于我们，
在我们死去以后这一切也不属于我们。
主席：
因为自己不会在千年之后还活着而哭泣的人是一个大傻瓜。
其余的人：
正如因为自己未曾活到一千年而哭泣的人是个大傻瓜一样。
主席：
葬礼和祭典只应看做传说和习俗的产物。
其余的人：
因此它们必为我们所轻蔑，不过我们也不要置之不顾。
主席：
让我们为健康干杯。
其余的人：
来干杯。
主席：
鄙人为我们的学会干一杯。
其余的人：
把酒杯斟满传给大家分享。
主席：
现在请新任主席宣布有关其他一切细节的安排。
其余的人：
我们赞成。
之后，他们有节制地宴饮娱乐，互教互学，这是这个学会的特征和主要的活动范围。
在诵文最后部分中插进的贺拉斯的那两节诗，并不总是被吟唱。贺拉斯《颂歌》的其他诗章，如协会主席认为适宜，在不同的时间和情况下也被完全地吟唱。下面就是那些增人智慧，促人和气，使人生活改善、快乐和纯洁无瑕的几节诗章①。
①作者注：以下诗句都是贺拉斯诗作各节中的首句，此处参照《贺拉斯全集》英译本，伦敦1911年版的译文译出。
你看苏格拉底站在雪白的花环中是何等纯洁，光明磊落。（《颂歌》第一卷第九节）
诗人向高踞宝座之上的阿波罗乞求什么呢？（第一卷第三十一节）
银钱在深藏于贪婪的矿中时是没有光泽的。（第二卷第二节）
我的朋友，在困难的时刻，要振奋起来，坚定不移。（第二卷第三节）
假如你生命的航程并不直接驶向海洋，或者在可怕的暴风雨来临时不过于靠近海岸航行，那么你会行驶得更为安全。（第二卷第十节）
啊！波斯图穆斯，波斯图穆斯，岁月飞一般地逝去。（第二卷第十四节）
当我们筑起了如此富丽堂皇的高屋广厦时，田中陇亩很快就所余无几了。（第二卷第十五节）
在广漠无涯的爱琴海上如果遇到风浪的袭击，水手要向神灵们祈求平安。（第二卷第十六节）
我的宫殿的墙壁和天花板没有象牙的雕饰，也没有镶金的花纹。（第二卷第十八节）
我憎恶并驱逐愚昧的民众！（第三卷第一节）
让年轻的罗马人在战斗的逼迫下去学习如何善于忍受艰难困苦。（第三卷第二节）
朴实的费戴勒，如果你在新月初现之日双手掌心向上对天发誓。（第三卷第二十三节）
你的财产虽然超过阿拉伯珍藏的黄金和印度的全部财富。（第三卷第二十四节）
冰雪已经消融，原野春草重生，万树枝叶葱茏。（第四卷第七节）
春之友，那从色雷斯吹来的微风，给海洋带来安歇，却使航船自由地扬帆远行。（第四卷第十二节）
远离市井，过着古老田园生活的人是幸福的。（《长短句》第二节）
猛烈的风暴遮暗了天日，严冬的冰雪淹没了一切。（第十三节）
论泛神论者应当遵循的两重哲学
并附关于至善至美的完人的观念的一篇短论
一
在前面我们已经明白而确切地讨论了希腊人和罗马人中间的那些私人团体或学术宴会的性质、规则和名称；同时，我们也不避讳现代苏格拉底协会的状况或起源，这是我们议论的主题。我们现在第一次阐明了这个协会极其特殊的体制，任何人由此都可以明白看到，这些会友的生活方式不是愁苦不快的，而是风雅而有教养的，不但如此，甚至是没有任何瑕疵，没有任何应当指责的地方。而且，这种令人快慰的宴会的规则是审慎而正当的，我们应当学习；这种宴会远无特权作风，它那吸引人的自由的魅力我们应当透彻地体味，既然没有任何别的东西像自由这样为这个协会所珍视，我们就更应如此。在这个协会看来，不仅对谦虚、自制、公正及一切美德本身的培养，而且通过言行榜样去激励他人实践这些美德，都不如自由更加珍贵。但是，他们对所有这些人类的东西都是从人的角度来讨论的。
在这个协会里，你会有不带恶意的读者，会有不在清晨受到恐吓的自由，而且不会有任何禁戒限制你的言论。你会感到，他们的宗教是单纯的，明白的，平易的，没有污点的，自由接受的，未经粉饰的，不是错综复杂、麻烦而不可理解的，或贪钱图利的；他们的宗教并不用愚蠢的寓言诱惑人心，也没有丑言秽语、残忍无情或迷信愚弄毒害人心；它不屈从任何家族或别的私利去反对公共利益，它不用羞辱和咒骂去使人诚实和顺，更不会使任何人烦恼或折磨他来使他成为诚实和顺的人。不过这里没有机会对改进心灵的问题做较长的论述。泛神论者可当之无愧地被称为解释自然奥秘的圣师；因为正如先前那些具有高超天才的德鲁伊①坚持其兄弟盟会的严密性一样（如毕达哥拉斯的权威所指示的），泛神论者们也精通关于最玄妙难解的事物的知识，而且他们的心灵由于思索最崇高的秘密而提高了。
苏格拉底协会的同道们努力反复思索的也就是德鲁伊和毕达哥拉斯派所从事研究因而著名的那些问题，二者都组织了团体。不过，泛神论者并不赞许他们的一切言行，因为他们在哪里离开真理，我们也就在哪里离开他们。我们自愿地赞美我们所检验证实了的东西，而且感谢那些曾使我们以任何方式受惠于他们的劳动的人。
①作者注：Druid，古代凯尔特人中的祭司巫师。
二
泛神论者采取两种学说，也许会被指责为一个错误。一种学说是外部的或通俗的，在某种程度上是与民众的成见或被公认为真理的学说相吻合的；另一种学说是内部的或哲学的，是与事物的本性因而与真理本身完全符合的。此外，这种秘密的哲学只有在秘室深处对极端诚实谨慎的人们才能用完全坦白无隐的语言来讲的。除非对人类本性和历史同样浅薄无知的人，有谁会怀疑泛神论者这样做是明智的呢？我所说的这些，其理由是明显的。因为任何宗教，任何派别，都不能允许有矛盾，更不能容忍自己的学说被指责有错误，他们的仪式被指责为无聊或愚行。一切事物都是从天上降于他们的（要是老天高兴的话），尽管他们渴求的是尘世的欲望。所有这些都是神圣的（如果你乐于相信它们的话），而且对于调节生活是必需的，尽管它们显然是人们臆造的而且往往是空虚的、多余而且荒唐的虚构，不但如此，正如日常经验证明的那样，其大部分甚至是有害于公众的共同安定的。
在纷纭莫衷一是的许多意见中，如果说不可能没有一个意见是对的，那么至少不可能有一个以上的意见是对的。这是很久以前西塞罗在讨论神的本性的著作中提出的一个深刻的见解。因此，泛神论者这些极端温和的人们对待狂热、愚蠢、冥顽不化的人，正如慈爱的保姆之于呀呀学语的宠儿一样，这些宠儿被她们弄得昏头昏脑，高高兴兴把自己想象为国王和王后，以为自己是爸爸妈妈唯一的宝贝，再没有像他们这样漂亮可爱的了。在这些琐事上不讨好孩子的人是孩子所讨厌和憎恶的。对虽属成人的愚氓之见不能完全附和的人是遭人痛恨和虐待的；愚氓的积怨如此之深，以致不屑与他们为伍，把他们逼得无栖身之所，乐得让他们活着时缺水断炊，死后永受折磨。迷信在活力上总是一样的，但有时其暴行有所不同。任何贤者要把迷信从一切人的心中加以根除的企图都是不错的，虽然彻底根除无论如何是不能达到的。
然而他将努力去做他所能做的一切，即把迷信这个最坏最邪恶怪物的牙齿拔掉，爪子削去，这样他就不会再受迷信到处肆意为害之苦了。由于掌权者和政治家们为这种崇高的精神倾向所激励，我们才有今天随处可见的宗教自由，这种自由对于学术、贸易和社会和谐的巨大进步是助益非小的。反之，一切竞争、仇恨、叛变、罚金、掠夺、污辱、监禁、放逐和杀戮，都是由迷信上帝权力或自称崇拜上帝权力者造成的，我这里是指那些鬼鬼祟祟的宗教狂热家或一本正经假仁假义的信徒们。因此，必然发生下面这种情况：心中所想和在秘密聚会上所说的东西是一回事，在外面、在公开会议上所说的东西则是另一回事。这条准则常常是受人欢迎的，而且不独为古代人所实践，因为说实在的，它在现代人中间尤其有用，尽管他们宣称这种做法在现代是更不可容许的。
三
上面说明了古代人的两重哲学，我们就不难理解，在目前流行的许多不同派别及其相互混战（但愿不是残杀）中，只有泛神论者过一种和平的生活，他们不会因为爱一些人或恨一些人而放弃这种生活，他们关注国家的安全和人类的共同利益，是一切争执和朋党的不共戴天的仇敌。如果误入歧途的人乐意走上正道，泛神论者会亲切地给他们指明途径；如果他们坚持错误，泛神论者也还会友好和诚心地在生活上与之交往。泛神论者懂得下面这个道理并且把它作为一个原则，即任何人都不应因为持有一些平常而无害的意见就遭到轻蔑或嘲笑，无论他属于什么民族或宗教，我们都要为了他的心灵的美德和长处而同他相结交，除非他品行不良、道德败坏，我们是决不可避免同他往来的。因此，泛神论者决不会仅仅为了某种意见而惩罚或污辱任何人；因为于人无害的言行是不会鼓动别人干出声名狼藉的坏事来玷污自己的。
作假行骗的教士或愚蠢无知的弱女子也许会冒犯了官长，但是官长们不可能要他们对任何罪行负责，不可能以任何事情来责备他们，除非他们无法消释官长对他们的厌恶，或者因为他们倒生活得比官长们自己更符合理性的命令，更正直诚实。但是，任何担任公职或负责公共利益的人，都不会理睬这些神经错乱、痴迷狂热的人们，除非他自己也是一个被迷信蒙蔽了的人，或者是野心和不义之财的奴隶，因而把功德应有的尊严都置之不顾了。至于其他，苏格拉底协会会友们是不看重别人的毁誉的，他们竭力按照自己的意志而不是按照别人的心意生活，对自己的命运感到满足。他们用道德格言来修身正心，用知识来丰富自己的精神，以便能更好更容易地为自己、为朋友和所有的人效劳，并能更有信心更切近地趋向（虽然他们永远不会达到）那种完善的境界，这种完善性是每个善良而有学识的人所必然心向往之、希望自己达到或给予别人的。
我们的协会从西塞罗学得很多优美的东西，他在《论法律》一书的第五卷末尾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关于至善至美之人的确切的观念。那么就让有学识的人们阅读这些规则并按这些规则陶冶自己吧。
四
西塞罗说：“认识自己的人首先会感到在自己身上有某种神圣的东西，认为自己的内在本质是上帝的一种神圣的影像；因此他会永远以值得得到神的大恩惠的方式行动和思考。
当他已彻底了解并完全探明自己时，他会理解自己是怎样被自然武装起来投入生活的，他具有如何多样的手段去获得智慧。因为从最初起他的心灵就对各种事物形成了可以说是尚不清晰的概念，当这些概念在智慧的指导下得到阐明时，他会感到自己将是一个好人，从而是幸福的。因为当他的心灵为美德的知识和实践所陶冶时，他就不复耽溺于肉体之乐，而是把这种快乐看作美的一个污点，给以限制。他的心灵对死亡和痛苦已无所畏惧，已进入了爱与它自身的结合，把自然以仁爱互惠联系起来的一切看作自己的东西，怀有对上帝的真正崇拜和宗教的纯洁性，并使目光和智慧都锐利得足以择善去恶（这种品德由于具有预见被称为智虑明达）。还有什么可以说比这更幸福的呢？
当他考察了天空、大地、海洋、万物的性质，懂得了万物从何处而来，又复归于何处，万物何时和如何消解，其中什么是生灭易逝的，什么是神圣永恒的，当他已几乎把握了统治和支配万物的那个存在，当他已发现自己不是被封闭在一道围墙之内，不是任何有限疆域之内的居民，而是整个世界这唯一的城邦的公民，那么，置身于事物的这种宏伟景象中，对自然、不朽的神灵们具有这样的观察和认识，按照德尔斐的阿波罗的神谕①，他将会多么充分地认识自己啊！他对民众奉为至宝的东西会如何地藐视、轻蔑、视若无物啊！他要以坚实的论证、辨别真伪的知识和懂得每个论断有何正反结果的技术作为一种堡垒来巩固这一切。
①作者注：德尔斐是古希腊阿波罗神殿，书有“认识你自己”！的一句箴言。
当他明白自己是为公民社会而诞生的，他就会认为自己不仅必须使用通常巧妙的争论方法，而且要使用连连不绝的更雄辩的方式，考虑如何治理人民，制定法律，惩罚恶人，保护良善，赞扬优秀人物，向公民宣讲促进其福祉和荣誉的训言，以赢得他们的嘉纳；并考虑如何激励他们进行光荣正当的活动而不为非作歹，安慰被损害的人，把英勇智慧的人们的事业和谋略，也把恶人们的丑行，都传之久远，永志不忘。
那些愿意认识自己的人所能感知的人的力量是如此之多，如此之伟大，它们的来源和培植者乃是智慧。”①
①作者注：上面引的这一大段话见西塞罗《论法律》第一卷第22—24章。译文参照Loeb古典丛书本西塞罗《论共和国·论法律》中的英译文译出。
五
但是，有谁不愿意成为更聪明更好的人呢？有谁不能成为更聪明更好的人呢？任何一门学科除了旨在使人变得更聪明更好之外，还有什么目的呢？如果它在这些方面是有欠缺的，那么在我看来，这门学科大部分是无用的，虽然为了装潢门面、附庸风雅，人们还不能完全抛弃它。因此首先，泛神论者虽然成为有智慧者，或至少近乎有智慧者，就其私心而言，却并不违忤公认的神学，这种公认的神学在哲学问题上是背离真理的；但是有适当的机会，他也不完全保持沉默；然而，除了为保卫祖国和朋友，他是决不冒生命危险的。至于最神圣的弥赛亚的教条，人们一直总是宣誓信仰而未附加任何不纯的因素，未做任何曲解，但是我们在这里不谈它们，因为这里不是适宜的地方。其次，凡是泛神论者能够确实可靠地加以揭示的真理，诸如政治学、天文学、力学、经济学等等，他都不仅不会有所顾忌而不肯示人，而且甚至自愿地传授于人，虽然不无应有的谨慎，因为民众对大部分事物都是根据舆论来衡量，而极少根据真理来衡量的。
最后，泛神论者对关于上帝或灵魂本性的那些更神圣的教条将给以确切的评价，并在自己心中默然加以沉思；而且除了自己的会友，或其他聪敏、正直、有学问的人之外，泛神论者是不会让邪恶的人或无知的人或任何别的人分享秘学的。我知道，这种沉默和心灵的审慎不是所有的人都觉得适意的，但是无论如何，泛神论者在能够有充分的自由按其意愿进行思维并按其思想去说话之前，是不会更坦白无隐的。
六
一个好奇多于思虑的读者也许会问：是否真有这样一个协会？在这个协会里是否诵读这种诵文？或者毋宁说，正如有些人曾假设作为理想的最佳国王和治理得最好的国家一样，关于泛神论者所构想的这一切是否也是对最令人愉快的学术团体的一种想象呢？也许是这样吧，亲爱的先生，但是请问，假若果真如此，那又怎样呢？你可以设想这些事情不是真的，但尽管如此，你必须承认它们是可能的。正如最无可疑的事情一样，它们是融贯一致的。或者，如果你愿意有一个真理和谬误的混合，你可以认为，那些读过苏格拉底协会诵文的人从中得到的教益不会比从贺拉斯的迭句中所得者少，因为它也令人尚美德而禁恶行。
要抑制狂热，热爱真诚刚直，
严格遵守公正不偏的法律，
要冷静、安全与和平，
祈求诸神倒转盲目的命运之轮，
使低贱者升高，而把高傲者压倒。
（罗斯康芒勋爵）
一个诗人或画家可以想象一个极其温婉美丽的情妇，虽然他实际上并没有这样一个情妇，然而我们不能认为，他缺乏爱情或不爱美人。一言以明之，在若干地方，无疑是有不少这样的泛神论者的，他们按照别人的习俗，建立了自己的秘密集会和协会，他们在协会中相聚宴饮，他们进行哲学讨论的地方则是这个宴饮中最美味的调味品。那种诵文或诵文的任何部分是否经常和到处在他们中间诵读，我不能断定。至于你，读者，不论你是何人，都可利用这个诵文，我衷心希望它对你会有所助益。
陈启伟 译
拉普兰德做哭德克萨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