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城 1-1(3)

   现在是下午四时左右，两旁行道上的人少的可怜，所谓遮阳而只可阻雨的落木也有气无力地恹恹垂着。虽说像座敷童子一样整日窝在家里发霉生锈固然不好，但也不会有人冒然在雨天四处乱走。
   既然无法同外世协调，那便不如完全衍出一套独立的生存法则，或许这正是在这些市民之间所发生的事实。
   踏上了第一块斜翘起的青石，他渐渐放缓了脚步。跨越了横贯这座城市南北的河道的石桥，如此标志性的建筑却没有任何值得传颂的名字。他站在微拱的桥顶中央，把伞用袖肘顶在石栏上，静静地注视着河水。“桥”一个字足矣，他想道，既抹去了与它所伴生的漫长历史，也无视了它存在的任何证明。淡忘，这正是人们所擅长的，弱化，忽视，舍弃于内质而保留形体，才能更好地生存下去。
    然而他今天当然不是无聊到冒着雨来发表对于一座毫无牵葛的石桥的感慨。把伞卡在了栏杆的宽缝里，他手掌轻略用力，两臂一撑便登了上去。待得跨上了双足，他左右微微摇摆，稍稍弯着腰，平开双臂竭力在桥栏之上维系平衡。
    这样危险的动作如若被路人目睹，即便是惊鸿一瞥，也理所当然地会被某些秉守世俗观念的人厉声呵斥——然而这里本就少有行客，所以他大可放心地这么执著下去。目光向下一动不动地盯着被雨水冲刷得略显混浊的河水，他并没有显现出丝毫畏怯，反而渐渐稳定了晃动的幅度，慢慢立直腰身。稍微调整了下站姿，他如释重负地浅吐一口气，就这么把伞抛在栏上，尽情地被雨水泼打。
    虽说即使是这样轻易的运动，也会让他切实感到本就为数不多的体力的严重流失，然而事实上他并不厌恶这种适当活动后四骼温热的感觉，只是更为本能地对于多余的汗液会黏湿衣物这种琐事感到烦躁。
   雨一滴一滴迸碎在外套上，渐渐湮湿，在丝绒网织的井隙间顺着缺口渗透进去，和肌肤激烈地缠绵。温凉的水和体温渐渐同化，蒸腾作点点雾气，又从衣物上丝丝透洇出来。
    雨天，无人，一个少年站在栏杆之上，桥面上摇曳着一把黑伞。搭配上这座城市独有的压抑空洞，这幅景象倒也显得并不那么违和。就算此时他就这么踏空步子跳将下去，明日这座空城也会和这沉郁无息默默流逝着的河水一般，不会在任何时段，任何层面，掀起分毫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