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语

上了大学，突然想要到外面闯一闯的我考上了离自己家几百里外的城市里的大学，坐火车要三个小时。
可毕竟没出过远门，在母亲的陪同下做了几次火车才知道去学校的路。
路很远，上午从家走，坐公交车去火车站，坐火车去另一个城市，继续坐一个多小时的公交才能到学校。每到这一天，我的身心都全所未有的疲惫，不仅如此，基本上都在默默的坐着而错过了饭点，火车上的食物，不是一般的贵。一般我都是忍忍的。后来就被母亲知道了，于是，从那天开始，每次去学校，我都能吃上一碗热干面。
虽说我家地处中原地带，与热干面的发源地武汉错着十万八千里，但似乎我一出生，热干面就出现在了我的视野里。因为观念教育，我很少在外面吃饭的，父母总说外面的饭都没有自己家里吃着放心，同时也能剩下一笔零钱。
那是第一次，因为弟弟的原因，没能提早做饭，母亲赶忙把我送到了火车站门口。直到买完票，悬着的心才平复下来，终于不在慌张了。
“走，去吃点吧，待会上车，可没啥好吃的。”
母亲这样说，在我印象中，大概是第一次。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眼睛一撇，在火车站门口的丁字路口处，一家门面很小的米线店，静静的坐落在那，门前喧嚣的车流、路上来往的行人，并没有因为这是个路口的小饭店而去选择去哪里吃上一碗饭。
去吃热干面吧，真的不是我喜欢吃，而是觉得那里会有我想要的某件东西，他也在冥冥之中引导着我过去。
开店的是个中年妇人，估摸着四十多岁。满脸的笑意在这个以微笑为服务卖点的城市里显得甚是卑微，但却不掺杂半分虚假。
“吃点啥？”手里攥着的毛巾不住的擦拭着手上的水珠。
“来碗热干面吧。”虽说招牌上面，可不止热干面，但一时间，我想都没想脱口而出的接了这么一句，好吧。
后厨与前面的餐桌之间仅隔着一面玻璃门。坐着桌子旁的我可以清楚的看到她的身影。不到一分钟，这面就端出来了。
其实面都是提前过过油的，只要放在一直温热的汤里在醒一下，拌上佐料就可以了。只是那时的我还不知道罢了。
（请播放舌尖上的中国2主题曲使用下面的一部分）
一碗上等的热干面从制作到出锅要经历很多道工序，每一道都要严格把关。
面条的原料精选中原特有的小麦，位于黄河以南的大片冲积平原上，一年300天的日照时间加上600毫米左右充沛的雨水。使得这里的出产的小麦拥有黄金粒的美誉，而用这种小麦所产出的特有高筋粉是一种不可多得的食物原材料。
和面、醒面、做面条，看似简单的操作却能让人学一辈子。最后出来的面条粗细均匀以及面条本事的口感都和这几道工序离不开联系。
而在过油锅的过程中，高温会使面条的外表皮瞬间失水蒸发，产生硬化而内部的蒸汽在没有释放的情况下逐渐凝聚使得淀粉原本密实的结构逐渐瓦解，产生空洞，而蒸汽也在油温散去之后重新液化成为水滴，虽然很小，但却让面条内部无比水润。
面条经历了油锅中的历练之后，愈发的金黄绵软不粘牙，但却又保留着面条最为原始的劲道，外表的那层油也使得面条在口中爽滑无比。
而这水分又在汤锅里面里应外合将剩余的淀粉和多糖充分加热，更利于肠道的消化吸收。而这汤锅中也是使用了农村家庭特有的散养老母鸡，肉老，味浓！
清水入锅，四分之三，整鸡剁碎，加入葱、姜、蒜、料酒、花椒、盐等腌制入味。随后一并放入锅中闷煮熬制十二个小时。汤头清澈，但却味道浓郁自然。
高汤与面条在锅里的相逢非常短暂，入锅到出锅可能仅有几十秒种的时间，但却足以使得面条浓香四溢。
最后加入预制好的豆芽、韭菜、芝麻酱，撒上些许孜然。
面，也就出锅了。
孜然富含了大量黄酮、挥发油，这使得他不管在什么时候都能芳香四溢。而油脂、糖类、氨基酸则与面条里的脂肪、糖类、淀粉相得益彰交相辉映，令香浓的面条在舌苔神经上产生了层次分明的味道，研究指出，这种药食两用的香料洒在靠好的羊肉上可以降低癌症的得病率。因此，劳动人民把这种香料放在面里无疑是个很不错的决定。
韭菜的叶绿素可以有效的降低油脂给胃带来的负担。食盐中的钠离子可以破坏蛋白质糖类的分子结构，在提味的同时又可以促进消化。
金黄色的面条入口芬芳浓郁，少许的胡椒不停的刺激这舌苔上的味蕾，新鲜的配菜鲜嫩爽口，在口中完美的还原了自然之美的姿态。以至于在与蛋白酶充分混合之后依旧保存着一股原始的香味。
干而不干，这便是热干面的精髓之处。
（主题曲播放完毕233）
没怎么吃过外边饭的我也不是什么美食界的行家，对于这碗面，我能给出的评价也近有好吃二字。
大概也是为了赶时间吧，面条一个劲的往嘴里塞。在夏天的气温炙烤下，额头的汗珠也在不断的涌现。
此时，桌子上放了一碗清汤。是老板娘端出来的。
“看你吃的这么快，怕你噎着。也尝尝我们家的鸡炖出来的汤。”
鲜亮的鸡汤表面漂浮着油花，几片韭菜叶子在靓丽的汤汁里格外亮眼，少许的紫菜也让这汤多出了生活里的趣味。
面好吃，汤也好喝。在这间店面里，也就是十几分钟的时间。但我却有一种非常释然的感觉。这种体验似乎是在鸡汤洗涤下，精华了一切罪恶般的舒畅。
打这起，我算是对着家店开始有了兴趣。
老板是为四十岁左右的中间妇女，这前边也提过了，勤劳肯干，热情大方，这大概是所有农家出身的女性所拥有的共同特质吧。有着微微发福的身材但却做什么事情都无比的利索。
每个月我要回一次家的原因，因此每个月都能在这停留半个小时左右，去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热干面。用心感受质朴的食物所带来的释然。
不知不觉间，在这里待的时间长了，也知道了老板娘的一些家事。
每天早上，在天还没有亮的时候就开始去预制面条了，然后也在这中间闲着的功夫把一家人的早饭也给做了，然后才打开店门开始营业。
每天看着门外的如出一辙的风景，看着形形色色的人们，心早就静下来了。
听她说，家里丈夫每天喝酒打牌正事不干。四十多岁了还没有点上进心。家里还有个女儿，也跟我差不多年龄，在读大学。
她无论如何加劲儿干活，家里的花销依旧入不敷出。现在她的愿望就是等到姑娘能够养活自己了，就可以把这个店转手了，然后自己守着自己家的地，种粮食，一部分自己吃，一半留着喂牲口，逢年过节给姑娘送去点。这样便心满意足了。
我在一旁吃着面，默不作声。作为一个她生活里的路人角色，我也没有跟她说过和吃饭之外的话。
以后，我是不是应该常来光顾一下，不然以后就没得吃喽。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是我知道，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时间还长，急不得。
直到后来的一次。哪天还像往常一样去吃饭。我等了大概十分钟。眼看要赶不上火车进站了。面，还没端出来。
我就跑过去看看情况，一大锅的汤正在燃气灶上熬着，面还在里面泡着。
她见我等不及了，就用那最为真挚的微笑向我道明原因。
“哎呀，实在是不好意思，让你等这么久，最近不是要节能减排搞环保的嘛。这上面说了，煤炉不能用，只能换成煤气灶了。”
我也就笑了笑告诉她没关系，现在不都是这样的，工厂排污治理不动，上面死压，下面就拿百姓开涮，依此作为治理环境的行动依据。
对于这些事，我也不想过多评论，她也就开始说着烧煤的好处。
不过也确实，一个煤炉能装下三块煤球，能够持续四小时不间断提供热量，锅里的汤水也就一直熬，味道也就越浓。而且，要是想要下面，就把下面的风门打开，这样不到一会，水就能烧开，做饭怎么不快。
如今换成了燃气灶，需要把冷却的汤烧开然后煮面。这已经消耗了不少的时间和燃气。再一个，一块煤球也就五毛钱，三块儿一块五，能保持四小时。而燃气的成本来说，可能开一次火就不止两块钱。
时间一份一秒的流逝着，捏在手里的火车票上显示的时间也越来越近，夏天的阳光是热烈的，又加上里火堆比较近，额头的汉与手心的汉已经在悄然间将票打湿。
终于！面做好了，但是我已经来不及吃了，虽然有股莫名的失落感，让我总觉得少点什么。但也顾不上了，去跟老板娘说要来不及了，该走了的时候。
她已经把饭装在了塑料饭盒里，依旧是那抹憨厚的笑容：“哎呀，婶子对不住了，这煤气太慢了，当误你时间了。来，先拿上，坐火车上也能吃，我家姑娘不管上学再晚，就算是迟到了，我也要让她吃了饭再走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就不好推辞。便拿出钱包，准备付钱。
这应该是我卖出的最后一份饭了。明天我就关门回家了。我刚刚也耽误了你不少时间，所以就当是我回馈顾客，这份面就当是我送你了。”
我双手接过这盒饭，感觉无比的沉重。究竟是什么打动着我的心？还是我被什么所打动了？
我不知道。反正，火车快开了我不快点就赶不上了。
紧赶慢赶，终于是赶上了火车。放好了行李，打开了盒饭。两分钟解决。
不是这次的饭难吃，也不是因为好吃。反正心里总有一块挥之不去的阴影，感觉毛毛的，非常的不安。像是最后的不安里包裹着远行离去的悲伤；亦是孤身苦闷的寂寥掺杂着前路迷茫的忧愁。
我真的好怕我吃得慢的话，到最后会哭出来。那时候，只会被别人笑话。
所以，现在该干什么，这个时候要是再来一碗汤就好了，一碗喝完浓香四溢流连忘返的鸡汤，能够让我喝完永远都想不起却又忘不掉的鸡汤。
忘掉了时间的话，可能很快就能到回家的日子了吧。这样的话，不知道还能不能吃到这碗面了。
可一切都是，并没有任何奇迹的发生，在那个人来人往的街角，那扇店面的卷闸门似乎再也没有开过。我也只能苦笑，这大概就是生活吧。
一个让你妄图逃避却永远都躲避不过去，让你无论如何都不会去爱上却无法脱离的抑郁，你只能被绑在柱子上去惨然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不能你去理解便戛然而止。
现实，真的好残酷。不知不觉间，我已然麻木，美丽之物在我眼中仅剩灰度。何况，我挽留不住。星陨划天际，还历历在目，虚无之物存我内心徒增苦楚。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生活就这样一如既往的渡过着，平淡而又惊险，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要发生什么。正如在哪天之后的第四年的某一天里。
我还像往常一样，感受着平静下来安静的像个雕塑的我，火车到站了。
跟随着人流出了车站，家里打了电话，临时有事接不了我了，让我自己坐车回去。无奈，只好走到十字路口去等公交。
环望四周，并没有一辆公交车。但是，那扇卷闸门久违的打开了！
而且，更令我意外的是，那里依旧是卖米线热干面的。还是那个大婶子吗？我不知道我究竟是真的饿还是感情驱使，离开站台走进了那家店里。
店面经过了装修，跟之前的小摊式的摆设完全不一样了。原本也就是一道玻璃门隔着后厨和前台，四张桌子八条板凳两台吊扇便是整个店面了。
而现在，里面的空间更大了虽然只能看到前台，但如此美好谁又会去在乎后面呢。六张大桌子三十来把椅子陈列在厅内，桌子上不仅放着筷子篮和调料罐，更有一束插花，花瓣活力十足，看样子是每天都换的。墙上也涂满了漆和原来的白粉墙完全不是一种感觉，蓝色、粉色，店长一看就是个热爱生活的人。还有许多装饰画，十分有格调。
“你要吃点什么？”
此时站在我面前的已然不是之前的那个质朴的中年妇女了，而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姑娘，厨娘装扮搭配在这温馨的氛围里显得非常自然。
“一碗热干面吧，再来碗汤！”
“稍等，马上送来。”
我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细细打量着这里，四年了，变化可真不小啊。但是招牌没变啊。不知道味道有没有变呢。
大约三分钟左右，一碗面一碗汤，她小心翼翼的端了过来。
还没吃面，先尝了口汤。
这久违的味道仿佛让我刚做完火车那疲乏的身心全部沉睡然后瞬间唤醒一般，如同这桌子上的花一样鲜艳无比。这一刻，我仿佛活了过来，仿佛得到了救赎。
按耐住内心的喜悦，继续把所有的食物全部吃完。然后我在这里整整吃了大约一个小时。
这汤和面里就像掺杂了酒精一样，令我沉醉。
在陶醉之后，我决定：
不在做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