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叶物语】玉藻前（三）时婆

早上我醒得很早。
我躺在床上，向镜子里望去，镜姬还在睡觉。
我蹑手蹑脚爬起来，整理好床铺。此刻天还未大亮，朦朦胧胧。
时间还早，不会有客人来，所以我也不急着开张。我换好了衣服，把水壶放在炉上，馒头放在笼屉里，锅里加好了水和米，然后摸出门去。
沿着乡下的小路，不多时就到了白水河边。早间的河畔还有一点薄雾，氤氲着露水的气息。流水无声，两岸悄然，还未从昨夜梦中醒来。
缘河而行，走过了两个小村庄。红日跃动，雾气渐散，我终究并没有见到梦中出现过的那个人。
看来只是一场梦境。
抬头看看太阳的位置，该是回去的时候了。
我沿原路回到草叶斋，馒头已经蒸熟，米粥也已熬好。我盛好饭端到楼上卧室的镜子前，镜姬已经在梳妆了。
“早上好啊，昨晚睡得好吗？”镜姬嫣然一笑。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还不错。”
嗯，应该吧。
日光斜射在草叶斋的招牌上。
楼下很快挤满了来吃早餐的客人。熟客们相互谈论起近日的见闻，店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我站在柜台里，还在想着昨晚的梦境。
“让一让，让一让。”门外传来了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一个小豆丁抱着一个比她的脸都要大的碗小跑到店里来。她看上去大约三四岁，扎着孩童常见的独天冲，身上一领对襟短衫，肉肉的小脸粉嘟嘟的，看上去很可爱。
但是客人们都知道，这个小豆丁可不是什么小孩儿。她是隔壁的时婆婆。
时婆婆会在一天之内经历从婴儿到迟暮的全过程，一日又一日周而复始。现在还是早上，她处在儿童期。
时婆婆跑到柜台前，努力地踮起脚尖，想要把碗放在柜台上。可是不管怎么努力，她举起的碗始终够不到柜台沿上。
“我要一碗馄饨。”她认真地说。
我回过神来，看到她滑稽的样子，赶忙从她手中接过大碗，盛了半碗馄饨。
“半碗馄饨，两个子就好了。小心烫。”我把大碗放回时婆婆手里。
时婆婆却不满起来：“哇！我要一碗的，怎么才给我半碗！”
我无奈地看着她：“你才三岁吧，吃得下一碗吗？”
时婆婆把碗放在地上，两手叉腰，不服气地瞪着眼睛：“喂！谁说我吃不下的！我就要一碗！”
“好，好，给你一碗。”我从地上捡起碗，盛了满满一碗。看样子时婆婆在这时候的心智也不过三岁。
时婆婆这才心满意足，端着碗到了一旁的一张空桌子上。有客人帮她把碗端到桌上，又把她抱到比她还高的凳子上。
我忽然想起些什么，坐到时婆婆身边的空位上。
“呐，时婆婆，你知道白水河边一个哭泣的女人吗？”我试着询问。
时婆婆嘴里咀嚼着馄饨，含糊不清地道：“没……没听说过。”
我托着腮：“昨晚我的梦里出现了一个在白水河边哭泣的女人……嘛，也许只是反枕制造的一个幻象罢了。”我甩甩头，决定不再去想它。
时婆婆仍旧咀嚼着馄饨：“唔……不会……反枕可以在人的梦境里制造出死去的人、活着的人、未来的人，但不能制造不存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