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曹雪芹的菊花诗和笑笑生的菊花名,看古代文人笔下不同的重阳节(2)
一向善于察言观色、溜须拍马的应伯爵“只顾夸奖不尽好菊花”还问是哪里哪里来的,西门庆说是砖厂刘太监送的,应伯爵又道:花到不打紧,这盆正是官窑双箍邓浆盆,都是用绢罗打,用脚跐过泥,才烧造这个物儿,与苏州邓浆砖一个样儿做法,如今那里寻去。
这段话,即便我们不懂这些工艺,但听应伯爵如此一说,也能想象到,西门庆此时有多豪富。不仅汇集了天下菊花,供一家之赏玩,即便是盛菊花的盆,都有讲究。且这话不是他买来的,而是人送的,更能显出此时西门庆急速蹿升的社会地位。
“邓浆”是古代制造陶瓷器物时,将陶土原料过滤极细的一种工艺。官窑是南宋宋高宗时期一些窑口专为宫廷烧制的瓷器,供御捡退,在当时俗称官窑。宋代的五大名窑官哥汝定钧,官窑位居首位,可知其名贵。
在过去,重阳节赏菊,对于贫穷之家来说,可能连一盆菊花,都难得看到。而西门庆家却摆放了二十盆七尺高的各式各样的菊花。我们常用“七尺男儿”形容顶天立地满怀抱负的男子,可以想象一下,置身于二十盆七尺高的菊花间,是一种什么场面。
因此,笑笑生笔下的重阳赏菊,其实意不在赏,而在以菊花之盛展示西门家的财富与豪奢,这也是西门庆的鼎盛时期,更以此写尽应伯爵等门下清客丑陋嘴脸,同时,也反映出当时蔚然成风的重阳赏菊风俗。
再来看曹雪芹笔下的重阳赏菊,则完全是另一种写法。
红楼梦里关于重阳赏菊的情节,主要在三十七、三十八两回,起始于探春起诗社,贾芸送海棠,因湘云来晚,要做一个东道,于是夜里就跟宝钗提议做一个菊花诗,宝钗说“菊花倒也合景”可知此时正是重阳前后。
确定了要作菊花诗之后,宝钗湘云二人便夜拟菊花题,最后确定了十二道菊花题,且各有讲究,并被博学多识的宝姐姐排好了次序。
起首是《忆菊》;忆之不得,故访,第二是《访菊》;访之既得,便种,第三是《种菊》;种既盛开,故相对而赏,第四是《对菊》;相对而兴有余,故折来供瓶为玩,第五是《供菊》;既供而不吟,亦觉菊无彩色,第六便是《咏菊》;既入词章,不可不供笔墨,第七便是《画菊》;既为菊如是碌碌,究竟不知菊有何妙处,不禁有所问,第八便是《问菊》;菊如解语,使人狂喜不禁,第九便是《簪菊》;如此人事虽尽,犹有菊之可咏者,《菊影》《菊梦》二首续在第十第十一;末卷便以《残菊》总收前题之盛。这便是三秋的妙景妙事都有了。
这是曹雪芹笔下的赏菊,对比笑笑生的数十种菊花之名,曹雪芹别具一格,以十二首菊花诗咏菊。更令人称奇的是,笑笑生写菊,是眼前之菊,实有其物,眼见其盛;而曹雪芹写菊,是心中之菊,口中咏菊,并不见菊。一个以实景写豪奢,写土豪之家的富。一个以虚物写清雅,写公府之家的贵。一个是物欲之享受,一个是精神之驰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