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地月距离不过40万公里。
遥望星辰大海，眼前的地月之隔不过是一湾浅浅的海峡。
我从未想过，一衣带水、咫尺之间，却有朝一日不可逾越。
/咔哒。/
/吱——/
托起熟悉的金属挂扣，我轻轻推开房门，蹑手蹑脚唯恐惊醒了沉睡的时光。
气流借机从门缝里溜进来，调皮地舔舐书桌上仰躺着的大头本。隆冬的夕阳扒住窗户口，隔着窗花，用脸蹭亮了尘埃。
扇动鼻翼，一股熟悉的味道涌入鼻腔，变成暖流化在心田。
明明这个春节又是形单影只，心中却浮起某种说不出的欣喜。
双肩一抖顺势脱掉外套，拿着它本欲和往常一样直接丢到床上，但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默默放到房门外。
那个声音告诉我，必须千万小心，否则美梦很快会破碎。
我努力不去想，这是谁的声音，又是怎样的美梦。
耳边听得到门外的喧闹，夹杂着电视机的呻吟，孩子们的笑闹声在麻将机上跳舞，围坐在桌子旁的大人们乐得如此，不大不小的我只好舍弃节目躲进屋内，用退让换一份安宁。
眯着眼打量四周，只开了台灯的房间略显昏暗，夕阳的余晖执拗地挤过窗花旁的福字，投到床头蚊帐的玻璃挂坠上撞个粉碎，洒下一片斑斓。
碎片花花绿绿，映着桌子上叠着的一摞空盘子。细细感受，房间中飘散着火锅的味道，一摸肚子却空空如也，就好像刚刚狼吞虎咽的混小子不是自己。
空盘子旁是大头书，大头书就近靠着我的宝物——我那闪着光的薄薄的梦。
金黄色的五爪蛟龙轻轻叼起中国结，围成一圈，偷走了我最宝贵的回忆，蹲在书桌最显眼的位置，伪装成一个相框。
穿过时光之轮，在龙庇佑的国际学校，小伙伴们相约在放假前一齐挑了衣服，穿着打扮，庆祝元旦。
我记得。
火红的冬装包不住好奇，金色发梢后面的蓝色大眼睛一闪一闪，跟着撕扯脸颊的蓝色血管一起律动，一脸天真之下，手指头已悄咪咪摸上了惊退年兽的神器。
我还记得。
烟花倒地乱炸，她在那儿跳脚，像蒙受不白之冤、遭受火刑的可怜女巫。
我却傻乎乎笑得合不拢嘴。
啊
笨蛋娜尔莎
快快缩进衣服里
可别烫伤了自己
不自觉，手伸向相框上挂着的中国结，然后——
径直穿了过去。
完全不符合常识的情况让我重新意识到，眼前的一切不过是预先设计好的幻象——依据记忆构建的全息投影。
而真相在此时，张开獠牙。
伪装的面具被残酷的现实轻易撕碎，孤独的眼泪浇在心底，就像油桶倾倒在怒火之上，燃尽最后一丝理智。
彬彬有礼的绅士脱下了文明的衣装，用灵魂哀嚎：
“该死的系统，就不能主动避开？”
哪怕瞬时关掉房间里的灯，熄灭太阳的光，我都可以继续欺骗自己……
有那么多方式可以避免这最坏的可能，都是程序的错，都是世界的错。
想到这儿，我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