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窗余庆》第一回 晴窗

【晴窗】 新历二年春，才过上元没几日，气候便开始转暖，日明风轻，有些喜早的山花已开始吐露芽苞，似要先争个新春的好彩头。
硎州东南有一小镇，名为青棠，镇子不大，此地盛产竹料，镇中百姓多以编制竹器或造纸为生，因竹料材质上佳再者工艺上颇为取巧，青棠的竹器和纸张在硎州小有名气，只是行业利薄，向来清寡，所以小镇人丁一直上不来，只有百十来户人家。
上元节前夕，是小镇一年中最为忙碌的时候，为了赶制各地商贩们定制的花灯，小镇通宵达旦的赶工，家家户户门口都堆满刚砍来的竹料，直到上元节那天才算把最后一帮商贩打发走，留下镇中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竹子的刨花和边角料，过完上元节后大伙儿才终于闲了下来，陆陆续续开始清扫自家门脸。
东面有一条小河与小镇擦边而过，由于制备纸张前竹料需要长时间发泡，所以一众造纸的私坊全在小河边上，靠近镇子这边是一色的竹楼庭院和大小不等的发泡池子，而小河的另一面是一大片晒场，上面各家整整齐齐的摆放着自家晾架，远了看就像一块块方方正正的田地，小河上有一座年久的破落石桥，连通两岸。
余庆是镇上少有的还在读书的人之一，虽已及冠，却正好落在前几天的这一个上元日上，这几日正式纸坊重新开工的日子，母亲忙着筹备诸多事物，所以一直没来得及成礼，这会还散发披肩，坐在窗前研读诗书。
和镇中的那些编制灯笼的人家不同，由于没有太多的废料，造纸的这一片作坊看起来要干净整洁得多，不过却也清闲，家家户户忙着梳通发泡池，修补作坊，向余庆家赶早的那几户已然开工造纸。
听风声又急了些，晒场上的晾架开始不安分起来，声响穿过小河传到正在竹楼二楼读书的余庆耳朵里，见娘亲不在家中，余庆起身拢了拢胡乱飞舞的头发，假装喊了两声“娘，风大了我去看看场上晾的纸”壮胆，迅速下了自家竹楼走过石桥来到晒场，挨个把松动的晾架固定好，将上面还为干透的纸压平，再把夹纸的竹片重新栓紧，好一阵才直起腰板轻轻舒了口气，正准备悄悄潜回竹楼，却听到家那头传来娘亲的责问声。
“可是功课已经完成，手里头无事可做？”
余庆闻言，自知娘亲是担心自己功课，被逮个正着不敢多嘴，低着头快步上了竹楼。
临近日暮，天很快的凉了下来，毕竟还是早春，并无虫鸣蛙叫，只有潺潺溪流声中偶尔夹着几声犬吠。
夕阳从远处的山顶投来，穿过竹窗落在余庆的书案上，余庆放下手中那本《戒子训》，逆着春阳眺向远方，有些心游神驰。
自十岁那年父亲病逝，便一直和母亲相依为命，幸得自家有座造纸私坊，母子二人虽过得清贫，却也还算安稳，娘亲勤恳，善及邻里，纸坊时常得到大伙搭把手，否则凭借她一个妇人是无论如何也打理不下来的，近些年来余庆年岁渐长，手里有了几分力气，可是有关活计一事娘亲从不让他插手，只叫他专心读书，争取有朝一日博取功名在身，也好遂了他爹遗愿，光耀门楣。
楼下传来娘亲叫唤吃饭的声音，余庆把书案打理整洁下了竹楼，堂屋中的桌上已经摆上菜饭和三副碗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