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2)

“说白了，就是自私。”
“当然，也可能还有另外的解释。”
“什么？”
“古话说的‘养儿防老’嘛。你想呀，等你到了六七十岁，身体机能下降了，眼看不见，耳听不明；牙齿脱落，什么东西都吃不进去；四肢萎缩，腿脚不便；从头到脚，饮食起居，哪一项不要人悉心照料？可另一方面，老年人大多脾气倔强、自以为是、无理取闹、任性妄为，比小孩子还难缠。不是自己的孩子，谁又忍受的了？。一旦生病，又尤其是恶疾，长期卧病在床，一身恶臭，邋遢肮脏，外人谁能甘心情愿遭这活罪？‘久病床前无孝子’，但即使有些子女心生怨恨，毕竟有道德和法律约束着，他们不得不妥协。我想，之所以要养儿女，大概也有这方面的考虑吧。”
“这不一样是自私吗？”
“可能是因为我们年纪还小吧。或许等我们到了和他们一样的年龄，需要别人照顾的时候，也会一样的。”
“可我们没到那个年龄啊，怎么知道那时的想法？我只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感觉，现在是什么想法。至于未来，谁能说得准？”
“大概人类就是在这种自私中不断重复着，才会这样延续下来吧。我说的‘这样’，是指没什么长进。也就是说，在发现问题的时候却没有能力改变、有能力改变的时候因为自身身份、立场和利益的变化而不改变。由此，同样的问题被一代一代流传下来，每一代都认识到了，但每一代都不改正。”
“这跟人类没什么关系。我才不管人类怎样呢！对于一个死去的人而言，人类怎么样，于他有什么相干？而人反正不免一死，死了也就一了百了。”
“问题是，当你说这句话的时候，你是活着的啊，所以不可能一了百了的。”
“是啊，是啊，痛苦就源于这个无法挣脱的困境啊！”
“明知活着没什么意义，却要拼命活着，对吗？”
“是呀，就是这样。”
说完这句后，两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雪花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我该知道会是这样啊。”过了一会儿，伍乐靠着窗子感叹道。
“你说钟吟吗？”陈格想了一下，问道。
“是呀，我早就知道，她和我原本就处在不同的人生阶段，面临着不同的人生问题。我不认为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相反，我觉得我们在灵魂上是契合的，在精神上是相通的。可是，可是啊，人活着，终究是要被外界拖累，终究是要屈服于现实的。无论我如何不想承认，不愿意相信，事实就是事实，不会更假一点，也不会更真一点。冷静地说，她这样的选择是恰当的，是合理的。至少这不是最坏的选择，甚至可是说是一个好的归宿。我爱她，可是如果我并没有任何办法保护她，为她遮风挡雨，给她想要的幸福，那么我们做的便只有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她的幸福、祝愿她的未来。我不甘如此，却又别无选择。这大概就是无法摆脱的、无可更改的现实吧。哈，我早该知道会这样的，早该知道啊！”
“那，我们一起离开这个地方吧。”陈格的语气坚定且平和。
“现在？”
“当然不是。现在我们还无法自食其力，还不可能真正彻底地摆脱他们。我是说高考。我们要隐忍着，慢慢增强自己的实力，等到羽翼丰满的时候，就头也不回地彻底离开，那时谁也难不住我们。高考，就是我们冲出罗网的羽翼，就是我们名正言顺离开的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