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改孔乙己（二）

“1000万一次，88号。”拍卖师的声音覆盖全场。
要不就这么算了吧？那个吝啬的老头会舍得掏更多的钱吗？别是把他压在这做店小二吧？
“1000万两次，先生们女士们，把握最后的机会吧。”
可是又有点不甘心呢，咸亨酒店不应该只留下他欠十九个钱的往事。
“孔乙己，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你是我选择的人，你所到之处，必将光辉四射，”严监生的声音好像很近又好像很远，“放弃么？会不甘心的吧？”
孔乙己浑身一震，好像有道电流击穿了他的身体。
是啊，不甘心。虽然很想很想放弃，可是压不住心底的那点不甘心，那一点点的不甘心，就像是……全世界暴雨都无法熄灭的火苗。
居然还有这东西在他身体里……原以为早已跟随断掉的双腿一同失去了。
“2000万！”9527号举牌。
孔乙己的声音覆盖全场，全场肃然。还能更疯狂一点么？举牌的时候还微微颤抖，可他居然跳高了1000万！
拍卖师犹疑着，这是他今天第二次怀疑自己听错了。助手快步登台，在拍卖师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拍卖师微微点头，神色凝重：“女士们先生们，感谢大家对于这件拍品的兴趣，但出价的激烈程度大大超出了我们的预期，我们必须防止虚报价格导致最后拍卖成功但是无法支付的状况，所以我们必须请9527号孔先生跟我们去一次财务间，在此期间我们暂停拍卖。”
孔乙己脸色刷地变了。
财务间里，拍卖师助手和财务经理围绕在孔乙己的身边，彬彬有礼，但在孔乙己看来简直饱含杀机。
“非常抱歉，您的出价方式真的太过夸张，为了保障拍卖安全，我们不得不请您来这里。”财务经理拍着一个黑色的手提箱，“您提供给我们的只有一个装钱的箱子，里面有200万两银子作为保证金。通常情况下保证金就很有说服力了，但这一轮你出价2000万，十倍于您的保证金。您是第一次光临，信用度还不够，如果您不能证明您确实有支付能力，我们将不得不取消你的出价权。”
“怎么可能？就那么点儿么？”孔乙己冷汗直流，强撑着嘴硬，“200万只是我吃茴香豆的钱！”
财务经理似乎看出了这个小子的色厉内荏，含蓄地笑笑：“请您务必协助我们，暂时摘下您的耳机和麦克风，事关您的财务安全和我们的信用，我们之间的谈话需要保密。”
孔乙己无可奈何地摘下耳机和麦克，现在他只能孤军奋战了。
“以前有过一些恶意的客户，在场内安排一些新人来哄抬价格。他们其实没有支付能力，却影响到了拍卖的公平。”财务经理循循善诱，“您只要证明自己的支付能力即可，譬如，向我们提供您的其他钱箱。”
“200万只是我箱子里的一部分而已啦。”孔乙己竭力想要避开对方的注视。
财务经理微笑着打开箱子，摊开之后，里面码的整整齐齐，目测只有200万两银子。
“请您再清点一下。”财务经理把箱子推向孔乙己。
孔乙己麻木的，慢慢的，一块一块将银子取出来，奢望老头给的箱子会像聚宝盆一样取之不尽，但越来越空的箱子好像在嘲笑他的异想天开。
笑啊笑啊，这群人老是笑，从一下轿就笑他，笑得他不知道怎么摆放自己的手脚。孔乙己低着头，又差点说出什么“君子固穷”，什么“之乎”之类的白烂话来。
酒店大厅里，客人们交头接耳，人声此起彼伏。
右侧包厢里传来了清嗓子的声音，即使清嗓子都那么诱惑，所有人不约而同地仰起头。
“拍卖重开之后，我下一个出价会是5000万。”88号每个字都像金块般沉重。
拍卖师傻眼了。这算战书么？民国文青少女的斗志让她甚至不愿意等到拍卖重新开始就出价？这女孩已经不是女王了，她是支兵临城下的军队！
“88号表示即将加价到5000万！”另一名拍卖师助理疾步走进财务间，压低了声音在财务经理耳边说。
“没听错？5000万？”财务经理怔住了，他也压低了声音，“已经没人和她竞价了啊！”
“谁说没有人？”孔乙己缓缓地抬起头。
财务经理皱起眉头：“先生，除非您能够提供一个新的、有钱的箱子证明自己。”
孔乙己看着这个秃顶的家伙，活了这么久又有什么用？看着就是个中年废柴大叔，认输的人……就会变成这样废柴的中年大叔！
心底的那点火真讨厌……缓缓地燃烧。
“我真讨厌你的眼神，就像当初酒店掌柜在众人面前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你又偷东西了”。”孔乙己说，“还有我也讨厌你们的笑声，让我再开一次箱子。”
从贴着胸口的里袋摸出一枚大钱，即使是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也从未用出去，哪怕他还欠着十九个钱。聚宝盆么，总要扔点东西进去才会源源不断。
他轻轻关上箱子，把它推还给财务经理。他把腿翘了起来，抽着那支烟锅，刚才这支烟杆在他的指间就像是根可笑的烧火棍。
“什么嘛，”财务经理笑，“一枚大钱……”
财务经理忽然停下了，他说话的余音扭曲了，再次打开箱子，满箱的大钱像水一样溢出，好像用不停歇，一直漫到桌子上，再到地上，好像要充满整个房间。
财务经理不由自主地伸手想要关上箱子，要不是这个世界疯了，要不就是他的眼睛出错了。海量的金钱正在涌出这个无名小子的箱子。
孔乙己仰头，深深吸气，仿佛要把全世界的空气都吸进肺里似的，而后他轻轻吐气：“一个亿。”
“是的……可是你的箱子里……增加好像不止了一个亿。”财务经理结结巴巴的。
“这我看到了，我说的意思是，拍卖重开之后，我会出价一亿两。我喜欢show hand，”孔乙己淡淡地说，“竞价方式太啰嗦了，浪费彼此的时间。我认为这坛酒值一个亿，我就出一个亿，没必要在我想买的东西上省钱。如果有人出价比我更高，那我就继续加。”
“好了，我去一趟洗手间，收好这东西，我给了你授权，这个牌子现在值一个亿。”孔乙己把“9527”号牌扔到财务经理面前，在钱海中艰难地起身出门。
拍卖师重新站在了台上，声音颤抖，眼瞳闪亮：“现在拍卖重开，我们已经收到88号女士的授权，出价5000万，以及9527号孔先生的授权，出价……一亿。”
满场寂静。所有人都在看右侧的包厢，等待88号的民国少女。价格已经彻底疯狂了，没有人想再加入这场疯子之间的竞争。88号会不会反抗是唯一的变数。
“一亿两银子一次。”拍卖师举槌。
“一亿银子两次……”
民国少女起身，一言不发，转身离去。忽然间她就对这东西弃若敝履了。
“一亿两银子成交！”在她走出大厅的同时，拍卖师落槌，好像是狠狠地把一根钉子敲进了木头里。
再次出现在会场上，所有人的眼光都聚向这个豪掷一个亿的，本来不起眼的，除了“9527”这个号牌，不会引起人注意的年轻人，孔乙己就是在这样的目光下缓缓走向拍卖台。
看着熟悉的酒坛，好像又回到了百年前的咸亨酒店，孔乙己又不禁说出那句迟到百年的“温一碗酒”，早有那手脚麻利的小二上前，熟练的打开封泥，倾倒一碗放置在那温酒处，不出一刻钟，瞬间酒香四溢。
端起酒碗正要喝时，霎时好像想起来什么，笑了笑，放下碗，用手蘸酒，写下四个字，而后举起碗一饮而尽，将碗掼在地上，封上酒坛，抱着大笑而去。
众人不解，纷纷上前，却见那桌上的四个字尚且温热，当中有那博学的，认出那是“茴”字的四种写法，众人恍惚，似在在字里行间写满了一首诗，原来这首诗竟预示着鲁镇咸亨酒店命运的诗：“看破的，遁入空门；痴迷的，妄送了性命。好一似食尽鸟投，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众人蓦然顿悟，原来按照预言，就在他们读完诗句的瞬间，这酒店将被飓风从地面一扫而起，遭受百年孤独的酒店，注定不会第二次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