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沉没(2)

“什么东西这么沉。”她接过梁河手里的黑色袋子。
但他只是低下眼眸，漏出虎牙，腼腆地笑着。
“你猜猜看。”
她慢慢把它放在地板上，小心翼翼拉出里面的包装盒，打开。里面是一双长靴，和她静静对视着。
“喜欢吗？”
她抬头，却刚刚好和他的视线有了交集。
知了的声音突然极其清晰，它们好像离开了树皮，钻进了桌下床下椅子下，撕心裂肺的鸣叫盖过了这个世界所有的声音。
穿过走廊，再走过落了锈的大门，她站在门口向左右望了望。
快过年了，街上的行人已经寥寥无几，更何况是天刚刚破晓的时候。偶尔有几个行色匆匆的人夹着被风吹得发硬的公文包从她身边走过。远处有货箱落地的声音，发动机的轰鸣从深夜开始在公路徘徊。几乎听不见汽车的笛声。
她走在人行道上，脚下的雪被踩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那些不和谐的黑褐色脚印被树叶上掉下的积雪覆盖成不完整的行迹。红蓝白的转筒在街头流行歌的循环播放里像八音盒里的芭蕾舞者，永远不知疲倦。
推开理发店的门，暖风带着软化膏的味道渗进她的围巾。
“你好，今天来染头发吗？”
“我有点想烫头发，你说烫成什么样子好看？”
“看你喜欢什么样子呀。”
“那你喜欢什么样子的我呢？”
“我喜欢的就是你啊。”
“口花花诶你。”
她和梁河躺在床上，阳光从床帘的缝隙洒进屋子，把老旧玻璃的纹路印在他的胳膊上，她的头发在他胸前披散开。她伸出手，从她的发尖开始，沿着他曲折的手臂滑行，最后滑进他的手心。
“很痒的。”他紧紧抓住她的手，在她耳边轻声呢喃。
他呼出的热气钻进她的耳朵，从耳蜗到喉咙，最后是心脏，忽然都为这股温热而沸腾开来。
“我耳朵痒。”她笑着抽出手，捂住她的左耳。耳鬓的发丝被他柔软的唇亲吻，也染上同样的温度。
“那就从这里开始烫起吧，烫成波浪吧。”
“不，我是来剪头发的。”
“好。”
她在椅子上慢慢躺下，闭上眼睛。温水从水龙头一直渗进我的发间，那些黑色招摇在水里的发丝被一双大手揽起、放下，摁进水池的深处。
海草如果失去氧气，是不是也会孤独地淹死在深海里。
没有哭喊，没有声音，还是一样的随波逐流。
“为什么不和我说话呢？”
“我们每天都在一起，还不够吗？”
“那你可以看我一眼吗？”
梁河坐在沙发上，翻动着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的脸上。屋里没有开灯，一片漆黑，只有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忽明忽暗。
她摸索着走到他旁边，抚上他的脸。
“你是不是烦我了？”
他们在黑暗里沉默着对视。车声来往。没有星星，没有路灯，没有光。
“好了吗？”梁河拿开她的手，起身打开了灯。
啪嗒。通明。
她睁开眼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被吹风机吹起的头发不断地扫过她的睫毛，温度穿不过潮湿的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