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沉没(3)

头发长长了。当时在耳鬓处的波浪卷现在已经垂到了肩头，锁骨被头发遮盖住，刘海长过了眼睛。像黑色的海草。它缠住了她的肩膀，拉住她的手臂，她像一个刚从水里被捞上岸的人。
“剪到哪呢？”
她看着那些黑色的波浪。
“你真的爱过我吗？”
这是她无数次想问梁河的问题。
“当然了，不然我为什么要和你在一起？”
这是她无数次想象到的他的回答。
手机在她的手里开始振动。
她带上帽子，走出理发店门。踩着新雪，小心翼翼沿着街沿走。路上行人渐渐多起来，小孩子们在积雪的空地堆雪人，年轻的姑娘把雪塞进身旁人的领子里，老人们拄着拐杖慢慢在雪上挪动。
推开门，店里很暗，离营业开始还有很长时间。她慢慢走向桌子环绕的中央。
啪嗒，啪嗒。
鞋跟敲在地板上的声音很大。
吉他的声音停了。他们像在安静的水底。
梁河抬起头，他们的视线纠缠在一起。
时间在水里流淌地很缓慢，就像是他们血管里已不再年轻的血液。
“你剪刘海了？”
“嗯。”
“我以为你会剪掉烫过的头发。”
“……等下要一起回家吗？”
“……嗯。”
他慢慢低下眼睑，开始拨动那些钢弦。他在轻轻呢喃着唱，唱站水底的人才听得懂的歌。
她就站在梁河身旁，静静听他弹完这一曲。
弹完这一曲，我们就回家。
我们不是远古的动物，渴求高浓度的氧气带给我们生命的必需。
我们最后都是沉没的海草，只需要水里一点点的氧气，就能在水底存活。一辈子。